“你也是如此吗?”常乐随手指了一人。
被指到的女子目光闪躲,憋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本就不愿来的,都是我屋里那位强要我来的。”
常乐皱眉回忆了一会,想起这位娘子姓姚,名簿上也只写了姚氏,丈夫是西院匠人。这几日看下来,此人行事扭捏拖沓,总把我家那位挂在嘴边。
常乐并不回她,只再问:“还有谁也是不愿来的?”
最左侧的紫衣女子接过话:“常娘子,我也是不愿来的,还望娘子高抬贵手,放我回去。”
常乐抬眼一看就知此人是管事何忠的侄女何绫,她吞下手中最后一点米糕刺道:“这是哪里话,难道是我逼你来的?”
“娘子此话令人不解。”何绫立时反驳:“难道不是你逼我伯父将我带回来的吗?”
看来这人对自己颇有怨言,常乐冷笑:“别的不提,一开始找你们来时,我说的可是有愿意制茶的女子便共同到东院,那时你为何半字不提不愿呢?”
“我父为茗香坊匠人,我伯父为茗香坊管事,当时需要女子到娘子处学艺,我当为家人考虑。”
何绫语气间颇为不忿:“娘子招来我们本就是为了便宜将制茶方子传于西院匠人,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怎么偏又令我们回来,此处毕竟多有外男……”
“好了!”常乐出言打断她的话,“你为着家人可以忍着不适居中传艺,怎么他们就不可以成全你的心意任你留在家中呢?”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真的是因为我吗?若他们真在意你的心思,凭你伯父管事的身份,林大人又如何会不给面子?”常乐盯着何绫,眉眼间皆是不耐烦。
她不再去理对方的反应,转而对着众人道:“我不论你们过来时是自愿还是不愿,既然到了东院学了我的技艺,就别想着教会了家里在西院的匠人就万事大吉可以随意应付了。”
“当然,真有不愿待的我也不强留你,只是你也不能白学了去,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寻两名女子到东院来,把学到的都教给她们,你就可以离开!”
以二换一未免强人所难,但何绫此刻却也不敢再反驳,心中已经开始思考从何处找来两名女子。
一旁的姚氏面上满是为难和焦急,看样子这事对她来说不好解决。
话说到此,气氛略显僵硬,常乐也不再留她们共同用饭,命人将席面撤到院子里,只留下了自己那份。
一直到午后,东院其余女子逐渐醒来,共同用过午饭后,一行二十余人皆往当中那间敞门大堂方向走。
今日的茉莉花苞已经送来,几大篓整齐地码放在角落。
众人合力熟练地将竹篓往中间抬,捧了一捧放到桌案上的簸箕中就开始挑拣。
不过一会儿,常乐走了进来,女匠人们手中不停,嘴上皆打着招呼。
“娘子来了。”
常乐应过一声,开始说起东院的规矩。
“头一件便是花茶的制作,既是来做事的,只要事情做好,其余皆不干涉。”
说完,又将上午所说想要离开东院的条件重申了一遍,话一出口大堂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衣袖摩擦的声音,众人低头不说话,想必上午的事早已经传开了。
常乐见状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因为当下时间紧迫,待贡茶之事完毕,再想走的也不需再找人,只是日后若再想入我院中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话说完,果然见当中几人面色缓和了下来,其中又以姚氏表现得最为明显。
看来此人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常乐心中暗叹,但随即就丢开不再想它,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看着有条不紊动作的诸位,她心中还是颇为感慨。
到了蛮丘才发觉原来女子可以不必困于闺阁之中,原来女子也可以和男子一样挣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只看眼前这些人,便有几位值得称道的。
刘玉娘自不必说,昨晚就跑回了东院,只怕是林牧川令她们回来的消息一到,她就卷了细软赶了过来,看样子是真被她那个老秀才爹关起来了。
同样是西院匠人亲戚的程兰心则更为踏实仔细,她与刘玉娘二人一直是“关系党”的领头。
“关系党”与“白身党”是东院暗地里传开的称呼,因明面上并未起值得注意的冲突,常乐也只当不知道。
相较下来,“白身党”这边的杨初月则更为用功,常乐好几次看到她在旁人休息时还守在窨制室里打转。
目前看下来,这三人是最可用的,只盼着贡茶之事结束以后,她们愿意跟着自己走。
*
过得几日,石头走到常乐身边说林大人有请,她便跟着一路走到了茗香坊的门房。
林牧川拿出几张契约,上面是一些小作坊愿意出让匠人的条例,常乐看了看,共有五家制茶坊。
“人数已经够了,有几坊的陈茶、劣茶已经运来,其他的这几日也会送来,娘子你看如何处理?”
常乐略思索过便说: “先存到库内,东院的库房也存些,我这里几日便会有结果。”
林牧川点了点头,就吩咐王同去办事,王同应下后却不走,一直往常乐身上看,引得林牧川再度开口他才匆忙走了。
“这是?”林牧川有些不解,看着常乐噙笑的面容就更不解了。
“那日我闯控茶司的时候,他守着门房呢,可能是觉得那时的举动得罪了我,没想到我竟能得林大人的厚待,这是怕我记恨呢。”
林牧川便笑:“这厮也就如此了。”
“谁说不是呢。”常乐脸上的笑意更深,但心中却更冷了一分。
如今西院那些男匠人对着自己也再不敢露出当时那般打量的目光,可见自身所掌的权势才是安身之本。
回到东院后,常乐便吩咐挑过的茉莉再不要丢弃了,好生收在篓子里,窨过又挑出来的茉莉也分开收到篓子里。
“娘子,这些花是有什么用吗?”刘玉娘开口问。
“正是,之前是无用武之地,如今该是有大用的时候了。”
众人便笑,杨初月又道:“那我们可还能做茉莉香囊?”
“做香囊能用多少?”刘玉娘啐她,“这点事还值当问娘子的,就是做上一百个,那也用不着半篓的。”
“好了好了。”常乐便笑:“什么芝麻大点的事也拿来吵嘴。玉娘、初月你们手上的事停一停,先抬半篓花随我来。”
然后又对程兰心道:“兰心,这边你看着点,有什么事就到库房找我。”
吩咐完毕,她便领着两人走到库房,打开旁边的房间,里面有三个炒青的灶台,旁边有些桌案,其上摆放着杵臼之类的工具。
“现如今控茶司与许多制茶作坊签下了契约书,人手不再紧缺,我们也该自己学会炒青和揉青了。”
刘玉娘和杨初月听得此话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只叫了她们二人,这是看重的意思!再者,上次西院男匠人擅自动了东院这边的茶叶,她们也是十分不服气,私底下不知道骂过几遭。
如今可以自己学得,以后就再不必看那边的脸色了。
常乐自然看出了她们的想法,又说:“如今茗香坊新摘的茶叶皆需用来制作贡茶,咱们不好拿来练手,就先用这些陈茶吧。”
“这些小作坊制作的大多是绿茶,未及时脱手的在库里放久了就成了陈茶,这些陈茶品质已变差,我们尝试着提提它的口味。”
说定以后,她们便从库中抬出几篓陈茶,又将灶膛中燃起炭火。
“陈茶放久了总会有些潮气,先复火干燥,其中的手法你们先看我做一遍。”
一人教,两人学,常乐试过几遍,令二人边看边上手,期间又加以指点。耗费了一整篓的茶叶,终于学了个大概。
房间内温度渐渐升高,三人的里衣皆已汗湿,常乐端着干燥后的茶叶坐到了桌案旁。
“现下将茶叶和茉莉花拌在一起,与窨制不同,直接拌作一处,而后用模具压成茶饼即可。”
刘玉娘和杨初月依言上手,常乐又说:“这不过是我的想法罢了,你们若又其余的法子也都可以尝试,这陈茶放着也是浪费,若能想出办法提升口味,这就是我们日后制茶坊的本钱!”
“娘子,你的意思莫不是?”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太热,刘玉娘面颊红润眸子清亮,一脸希冀地望着常乐。
常乐失笑点头:“是的,我已与林大人说好,我们会在这附近建一处自己的制茶作坊。”
“真的!”此话一出,连一向沉稳的杨初月都跳了起来。
看来我还是有同道中人的,常乐心下感叹,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所以,我们必须将这批陈茶处理好,届时与林大人议事时才能更有底气。”
二人此时热血满腔,忙不迭地提出了几种想法。
常乐这厢与她们谈论着哪些想法可行,就听见香儿在门外喊。
“娘子,何管事请娘子往门房去一趟,他带了人过来。”
*
常乐走到门口,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里面,听见有人来,那妇人立时带着小姑娘起身。
“这就是我说的常乐常娘子。”何忠在一旁介绍。
“见过常娘子。”妇人施了万福礼,又拉着小姑娘行礼,小姑娘胆怯地望着常乐,瑟缩着不敢动作。
妇人赶紧满脸堆着歉意的笑:“娘子莫怪,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市面。”
常乐道了声无事,又转身问何忠:“忠叔,这二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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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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