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刻意等那人逃远了,这才望向云端宁,问道:“王妃您可有受伤?”
云端宁一面将痛哭流涕的沉香搀起,一面向他摇了摇头。
语出惊人地道:“现下去何处等殿下?”
杜若和沉香闻言俱是一愣。
云开侧身,抬手指了指崖后的一条小路,道:“顺着此路下山,可到苏悭先生家中,殿下应当也正往那处去。”
沉香彻底愣住了,甚至连哭也忘了,茫然问道:“殿下……适才不是已跃崖而下了么?”
云开解释道:“青鸾山上这所谓的万丈危崖,叫云雾缭绕着难辨其形,是以显得异常险峻可怖。实则是一丈之下便又是一座交错的山峰,殿下自此处一跃而下,不过相当于从一面矮墙上跳下来,决计是毫发无伤的。”
“而殿下当时掷剑,亦是做给那人看。拿捏好了力道,避开一丈下的第二座峰,因而叫那人瞧不出什么端倪,坚定了这底下必是万丈危崖的想法。”
能发现这桩奇事,还是他曾经脚滑不慎坠落下去,这才能知底下的天地。
沉香喜极而泣,抚着胸脯这才将一颗心放下。
云端宁倒是有些讶异。
适才她提出想以自己换沉香,不过是见沉香实在受不住,想趁机将那人制服。谁知欲开口时便听萧煦悄声叮嘱,叫她不必和那人硬碰硬时,她便知萧煦心中已有计划。
只是不曾想到,这青鸾山万丈危崖竟是障眼法。
看着这样险峻骇人,实则还不若跌了一跤来得危险。她扯了扯唇,倒是和萧煦的身子如出一辙,都是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他们一行人便顺着崖后小路径直往苏悭家去。
雪天路滑,加之山路陡峭难行,云端宁搀着受伤的沉香,便顾不上杜若,她一面叫停云开,一面向杜若扬了扬尖俏的下巴。
“云开,扶着点杜若。”
杜若闻言俏脸登时一红,惶急地摆手:“不必不必,我……我自己可以的。”
云端宁回头,见她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拧眉道:“当真可以?”
杜若耳尖都是红的,忙不迭点头应是。
她又转头看云开,只见他也是一副赧然无措的模样,便也不强求,只敛眉提醒杜若小心脚下。
*
冬日里的觉最好睡,如果今日没有这催命般的敲门声的话。
苏悭猛地听见这敲门声,惊得几乎从榻上滚下来。他缓了好一会儿,待到已清醒了大半时才混混沌沌地起身。
他一面疑惑来人究竟是谁,一面紧拧着眉,满心不悦地去开门。
然而当他一开门就看见赫然站在门前的人时,着实愣住了。
甚至还有关上门重开的冲动。
第一个瞧见的便是那冷着一张脸的小公主,搀着沉香,左右跟着云开并一个丫头。
良久,他才疑道:“你们怎的来了?”
仔细一看,只见沉香一双眼红肿得不像话,颈间也有伤,血迹早已干涸凝结在喉间。
他这才一凛,正色道:“出什么事了?子温呢?”
云开看了眼下得越来越大的雪,低声道:“进去说。”
苏悭给他们几人沏了盏热茶,面色一沉,盯着沉香脖子上的伤,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谁伤的她?”
云开喝了口茶,将今日在青鸾山如何遇刺,来人怎样情状,沉香叫人挟持,殿下高崖跃下之事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一并告知了苏悭。
苏悭听完拧眉了好半晌,才道:“荣王竟这样坐不住?”
他拢起袖子,云淡风轻地道:“且等着吧,子温应当快到了。”
他话音还未落,外头的门叫人霍地推开,门外寒风瞬间涌进来,屋内几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萧煦柱着长剑,裹着雪气寒风逆光站在门口。
剑眉斜长入鬓,俊美冷冽。
风声猎猎,吹得他的袍角翻滚。
沉香瞬时起身,小跑过去,满心关切地问:“殿下可有受伤?”
萧煦摇了摇头,将脏污的狐裘即刻脱了下来,露出里面销金云纹锦袍,更显得凌厉矜贵。
待萧煦入座后,云开这才将满腹疑窦问出。
“殿下为何放走那人?”
分明有无数机会可以杀死那人,却就这样让他轻易逃了,云开委实不甘心。
苏悭哼笑了一声,悠悠接话:“放走一尾鱼,自然是为了钓出更大的鱼。”
云端宁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眯了眯眼,道:“是因为殿下认为,这一路追杀的刺客,背后不止是荣王一人。”
苏悭朗笑一声,拊掌赞道:“公主冰雪聪明。”
萧煦颔首。
“那人不怕我们知晓他是荣王之人,相反,他还很希望将此事暴露。”
云端宁记起那些刺客的言行,点了点头。
他们非但没有半分掩饰身份的意思,还主动喊出荣王的名号,实在可疑。
若当真是那荣王派来的人,势必会想方设法掩饰。就如新婚那日她在雁声关外遭人伏击,叫她抓住的那人一般,宁愿服毒也不愿暴露。
“是以殿下便将计就计,想将自己置于暗处,看背后之人现身。”
云端宁不得不承认,萧煦是个很狡诈的人。
“委屈公主同本王暂且在此躲两日。”
云端宁不置可否,抬眼扫视了一周简朴但屋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的确委屈了。
苏悭:“……”
*
荣王依旧没有放弃,日日遣人来青鸾山寻萧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过了三日,照萧煦的计划,云端宁与云开几人,应当遍寻他的踪影无果,须得先行回府。
他则是继续待在苏悭家中,等着大鱼上钩。
而此时的齐王府,早已乱成一锅粥。
雪霁心急如焚,一颗心总提着放不下。
自他们出发去青鸾山那一日便开始提心吊胆,一直到今日都惴惴不安。
往年殿下在青鸾山最长只待到三月,初八之前必然会赶回来,回程前也会给王府递来信,可如今已过十五,殿下仍未有任何消息传回王府。
太反常了,太不应该了,雪霁急得团团转。
她下定决心,若今日再无消息传回,便要自行前往青鸾山。
正待她收拾包袱时,云端宁一行人便回来了。
雪霁听闻门外有动静,手里包袱也顾不上了,欣喜若狂地飞奔出去。
跑到大门外却只见得云端宁几人回来,她面上笑意一僵,伸着脖子向后探寻着。
云端宁挑眉,“怎么,见回来的是我,很失望么?”
雪霁一怔,咬着唇低头道:“王妃误会了,雪霁并无此意。”
云端宁并未给她眼神,抱着双臂扬长而去。
未免人多嘴杂,事情败露,云端宁特意提醒了云开三人,萧煦此计,不可同一人说起,哪怕是自己人。
至于雪霁,只实事求是,告知是青鸾山坠崖,苦寻无果。
云开初时犹豫,但云端宁言道自己人信了,旁人才能信,他便照做了。
“再过三日,便可放出消息,齐王风寒愈重,于府中休养,谢绝见客。”
云开应了云端宁的意思,在第三日将消息放了出去。
*
“风寒?!”
萧照听完殿下立着的裘思道的话,惊愕不已。
“先生的意思是,萧子温现下人在王府中?难不成……是大难不死化险为夷了?”
裘思道微微摇头,皱眉道:“半真半假,尚未可知。”
“那本王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
裘思道略一思忖,便道:“殿下若想知端的,亲眼去看看便知。”
萧照拧眉迟疑道:“可本王与萧子温素来不睦,若是无端去探望他,未免事出无由,惹人注目。”
裘思道像是早便料到他会有此顾虑一般,旋即淡笑道:“殿下既同齐王不睦,那为何不将齐王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如此,牵挂齐王的人,自然会替我们去走一趟齐王府。”
萧照一怔,牵挂齐王的人?
“先生是说,萧然?”
裘思道点头不语。
萧照也瞬时明了,若说这深宫皇家,这普天之下,还有谁心心念念萧子温那个灾星,那便就是信王萧然了。
依萧照的话,萧然与萧子温,那是同病相怜的一类人。
萧子温是不祥的祸患,萧然是低贱的出身。
信王萧然的生母只是理政殿里最低等的洒扫婢女,一朝得了陛下酒后的宠幸,才得以有孕育皇子的机遇。
是以因生母身份低微,萧然自小便受人欺凌,宫中也从不曾有人拿他当作皇子看,有时过得连下人也不如。
就如萧照自己,也从不愿意承认萧然是他的兄弟。
他虽说厌弃萧子温,但萧子温乃是正宫嫡长子,身份尊崇。那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兄弟,是配有皇家血统的人。
若非是性情乖顺和善,模样俊俏讨喜,极合皇后的眼缘,能得她的庇佑,否则在这深宫之中,他断乎难以生存。
那宫女死得早,萧然便养在凤仪宫皇后膝下,和萧煦同吃同住,一道长大,情谊向来深厚,非旁人可比。
若他知晓萧子温重病不愈,又岂会袖手旁观?
思及此萧照面上笑意渐浓,看向裘思道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好,就照先生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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