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你?
有什么比竹马变青梅,再变妻子更惊人的呢?那就只能是,竹马变成的青梅妻子还是个公主!
作为盛国帝都,兴阳最不缺的就是热闹,但像今日这般热闹,还真只有当年陛下登基可以比拟。
只见街上红绸飘飘,锣鼓喧天,万人空巷。直至夜幕降临,人群还是没有丝毫减少,依旧在大街上闹腾着。
可在这番热闹的中心处,却是格外的安静。
贴满喜字的新房里,落针可闻。屋外隐隐传来推杯换盏的欢笑声,惊得那对龙凤双烛的火苗,明灭不已。
陆景枫穿着一身新服,慢慢走到新娘子面前。屋中明灭闪烁的烛光,衬得他脸上的郁意更深。
就算这桩婚事是陆父自作主张,但将新娘迎娶进门的,还是他自己。他不想惊到了那位娇弱的辜家小姐,于是调整了一下表情,换上个亲和的笑容。
然而,随着红盖头缓缓揭开,他的笑容一下子全变成了惊吓。
“怎么会是你!”
一男一女,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陆景枫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瞪大双眼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顾言,是女子?”
对面的新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杏眼圆瞪了半天,听到陆景枫的话才回过神,慌忙捞起旁边喜帕,遮住自己的脸。
可随即,她又把喜帕一摔,愤然起身,指着陆景枫,娇声怒斥:“本公主才要问你!怎么会是你在这里,段公子呢?”
“公主?!”
顿时,晴天霹雳、山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陆景枫心中的震惊。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新娘。
“不该是辜家小姐吗?”
新娘更近一步,怒气冲冲问道:“什么辜家小姐!段公子呢?”
“我哪里知道什么段公子!”陆景枫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实在没想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可看见新娘大步往门那边跨去,他又反手一拽,把人拽了回来,按在床上,紧张道:“不要出去!你现在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们成亲了!”
直至现在,陆景枫依然觉得这是个误会。
温晗笑沉思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冷静下来,毫不客气道:“本公主知道了,你还不快起来!”
陆景枫这才意识两人姿势有些暧昧,立即站起身,微微一笑:“公主,冒犯了!”
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的两人,终于能好好坐在一起,分析目前状况。
“这么说,你要娶的是辜家小姐?”
温晗笑凤冠红衣,毫无仪态地坐在床上,盘着双腿,托着下巴沉思。
“没错!那么公主要嫁的,其实是段家公子?”陆景枫捡了个板凳,坐在温晗笑对面。他腰背如刀削般挺拔,却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放于膝上。从容有度,风度翩翩。
说完这句话,又忽然轻声一笑,感叹了句:“你居然是女子!”
“怎么,没想到?”
温晗笑抬起头,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
陆景枫轻轻摇头:“确实没想到!尊贵公主殿下为何要费劲心机地扮做男子,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厮混呢?”
温晗笑微微一怔,随即毫不客气道:“你管我!”
话一落地,门外忽然传来扣门声,温晗笑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张地四处张望。
陆景枫倒是很冷静,立即把大红喜被往温晗笑身上一盖,把人埋在了喜被下。
“你不要出声,我去看看!”
喜被下的人立即安静下来。陆景枫见状,便朝门那边走去。
他本想开个门缝,观察一下再说。但没想到门栓一取,人群如潮流涌入,直接把他冲到了墙上贴着。
众人哄闹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新郎,又把陆景枫从墙上撕下来,七嘴八舌地恭喜着。
相比兴奋的众人,新郎就要沉稳许多,又或者是,懵了。
幸好他还记得床上的温晗笑,一边悄然移动到床前挡住,一边说道:“多谢诸位吉言!只是夜色渐深,还请诸位回去休息吧!”
“我看,是陆公子怕我们打搅他与公主的**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笑了起来。除了陆景枫,他的脸色更沉了。
这么说,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他与公主的婚礼,而不是一个误会?
床上人是公主,众人不敢闹得太厉害,只打趣了几句陆景枫,就相互吆喝着离开了。
宽大的新房里,又安静下来。但其中的新人们,却无法冷静了。
温晗笑适才也听出来了,这场婚礼根本不是一个误会!
“明明是你们接的圣旨,怎么连自己娶的是谁都不知道?”
她气鼓鼓地瞪着陆景枫,眼中流光婉转,隐隐透着一分委屈。
陆景枫淡然相怼:“圣旨还是陛下写的呢,你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看温晗笑越发委屈,都快哭出来了,又缓和了声音:“当初圣旨下来时,我已经回陇关了。今早才赶到兴阳,被人拖去接亲。你并非从皇宫里出来,这宅邸我也没来得及细看,故不清楚你的身份。”
陆景枫现在仔细一想,接亲路上处处都是破绽。先是一个将军之子结婚,街上未免太热闹了吧。再来,新娘不等新郎来接,自己先候在了府中。最后就是这座宅子了,他父亲怎么可能在一年之间,在皇城根下,修建这么大一座府邸。
这分明是皇帝为公主成家修建的“公主府”!
只是,现在想起这些有什么用,木已成舟,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陆景枫默默轻叹一声,把目光凝聚在了温晗笑身上。盛国有一位公主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位公主女扮男装生活在宫外,就很出人意料了。
温晗笑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即抱紧被子,往床头缩去,色厉内荏道:“本公主警告你,冒犯公主可是死罪!”
“我们如今是夫妻,就算我冒犯你,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陆景枫带着轻佻的笑容,缓缓靠近温晗笑,最后坐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正当温晗笑越发忐忑,拿不准陆景枫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一手按在床上,俊朗的笑脸立即凑到她眼前。惊得她心尖一抖,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然而接下来陆景枫的举动,又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他打量完,又戳戳她的脸蛋儿,颇为遗憾道:“公主太嫩了,不符合在下口味!”
“啪嗒”一声,温晗笑脑中名为“理智”的绳索断了......
“陆——景——枫!”
她死死盯着面前新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蹦出这三个字。
面对盛怒的公主,陆景枫的心情反而更好了,悠哉起身离去。
“我要杀了你!”温晗笑抱着枕头奋力砸向陆景枫,却连对方身影都没撼动一下。
“我要诛你九族!”
“今日起,公主也算在下九族了。能与公主一同赴死,是在下荣幸!”
陆景枫说得轻巧,背对着温晗笑的脸色却布满凝重。
为何这桩天下皆知、举国同庆的婚礼,新娘新郎却不知道......
温晗笑说也说不过,打就更不要想了,只能往被子里一钻,也不管身上衣物首饰,蒙头睡觉去了。
坐在桌边的陆景枫好心提醒:“你好歹把凤冠摘了再睡!”
“假好心!”被子里传来这么一句闷声闷气的话。
陆景枫摇头一笑,感叹道:“明早起来不舒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被子窸窸窣窣动了几下,温晗笑钻出喜被,坐在床上,充满怨气地盯着陆景枫:“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阴阳怪气!”
在温晗笑的印象中,陆景枫从来都是豪爽大方、直来直去那一类人。从未像今日这般,怼得人说不出话来。
不过以前,她好像也没见陆景枫和谁争执过。因为一般没人敢去惹他。
陆景枫一句话打断了温晗笑的追忆:“这不叫阴阳怪气,这叫陈述事实。”
温晗笑懒得与他废话,把发间首饰全摘了下来,又倒头睡去。心里想着:我明天就去找父皇解除婚约,看你还能说什么!
长夜漫漫,红烛泪残。
次日一早,温晗笑醒来时,对面已经没了陆景枫的身影。夕云推门而进,欣喜道:“公主,你醒了?”
温晗笑顶着一头蓬乱的鸡窝,朦胧杏眼里逐渐浮出几丝清明:“夕云,你知道我嫁的人是谁吧?”
夕云神色一慌,立即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恕罪!”
虽然夕云什么也没说,但温晗笑已然明白,板着脸盯着前方,说道:“你起来吧,这也不关你的事!”
......
御书房内,盛国皇帝正听着几位皇子对政事的看法,肃容冷漠,目光沉沉,不知所想。
不管是底下站着的几位皇子,还是旁边侍奉的太监总管,都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生怕一个字或者一个小动作,惊扰了这位龙椅上的皇帝。
就在这紧张不已的气氛中,大门突然破开,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跑进来,大叫道:“陛下,不好了!公主殿下回来了!”
“咚!”
龙椅上的一声响,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但龙椅上已经没有了皇帝的声音。旁边总管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桌子底下看见皇帝。
他一边揉着被撞到的额头,一边赶紧对总管说道:“告诉笑笑,朕出去了,不在宫中。”
然而,一切都晚了。
温晗笑是被当成男子养大的,小小太监又怎么能拦住她。更何况也没人敢冲撞这位得宠的公主。
“父皇!”
温晗笑一声大喊,无视前来劝阻的哥哥们,径直来到龙椅前,蹲下身子,与皇帝四目相对。
皇帝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笑,你来了!”
温晗笑跟着一笑,咬着牙说道:“我当然要来问问......”
说到这里,脸上笑意骤然消失,生气大喊道:“为什么我会嫁给陆景枫!”
“笑笑,这个父皇可以解释。你能不能先让父皇出来再说。”
皇帝努力保持着仅剩不多的威严,耐心劝说着。
温晗笑余怒未消,甩身站到一边,看着皇帝慢悠悠钻出桌子,坐在龙椅上。
“事情是这样的,太子,你给颜颜解释一下吧!”皇帝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自己儿子。
太子温衡,温润如玉,儒雅谦和,与温晗笑一母所生,时常去宫外看她,所以两人关系很好。温晗笑比较敬重这位嫡亲哥哥,脸色都缓和不少。
虽然被突然点名,但太子没有丝毫惊讶,立即站出来为皇帝说好话:“笑笑,此事不怪父皇。是钦天观的张天师说,段家公子命薄,承不住你的贵气,恐落得两败俱伤。父皇怕你有意外,这才给你换了个夫君。”
温晗笑还是觉得不可理喻,快步走下来说道:“张天师,李天师,王天师......是个天师的话,你们都会听,就是不考虑我的感受!”
“颜颜,宫中没有姓王的天师。”皇帝小心提醒着。
温晗笑猛然回头一瞪,皇帝立即坐正了身子,看向别处。
“父皇,那些天师说的话,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温晗笑的声音都带着哭气。
她是盛国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公主,却连普通百姓的亲情,都感受不到。
每逢佳节,街上来往人群中,父亲母亲们,都牵着自己的孩子,他们微微垂眸,带着无限爱意与温柔,静静注视着孩子的笑意。
而温晗笑只能和夕云站在皇城脚下,努力地垫着脚尖,仰着脑袋,想要看见皇城里的父皇与母后。
可不论她怎么努力,搬来桌子,搭上凳子,甚至架上梯子,最终她能看到的,还是那一堵冰冷的城墙。
她同意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为了能像普通孩子那样,与父母团聚,感受到父母的温暖。
太子听出了温晗笑的伤心,缓缓来到她身边,双眸温柔得像一池春水:“颜颜,为人父母者,只图孩子平安,父皇也是如此。他怕突然换亲,惹你不高兴,这才没告诉你。再说那陆景枫虽然出生将门,但自幼体弱,不便参军,也能在家陪你。”
温晗笑本来很动容的,可听到皇兄对陆景枫的评价后,心里就很微妙了。
父皇对钦天观那帮天师的话深信不疑,既然是天师的话,那这桩婚事就可能取消了。
温晗笑自幼就讨厌那群天师,她委屈、愤慨,却只能装出释然的模样,疑问道:“嫁给陆景枫,真的是我最好的归宿吗?”
皇帝大手一挥,沉声道:“笑笑放心!若那陆景枫敢对不起你,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温晗笑想要的不是这句话,但她也知道,自己能得到的,只有这个承诺。然而就是这个承诺,也足以让她感动不已。
“谢谢父皇!”她笑得十分开心,又一次接受了天师们为自己安排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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