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皇,我要和离

不是冤家不碰头

所有消息中,传递最快的,永远是那些狗血八卦。特别是盛凰公主与驸马,在新婚第二天双双逛花街这一消息,不到一日就传得满城皆知了。

陆景枫也被父亲叫去了驿馆。

陆父并不会在兴阳停留太久,懒得搬来搬去,故一直住在驿馆。

驿馆比不得公主府豪华,那些柱子横梁没有刷上防蛀的红漆,在时间的摧残下,染上了灰扑扑的颜色,上面沟壑道道,还有几个虫眼。

但这简陋的房屋,丝毫没影响屋中人的气场。

陆归川立在窗边,借着亮光翻看着一本古书。他穿着朴素,头发灰白,高大伟岸的身影将窗边余光挡了个严实。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他望着书,平静地说了句:“你今日去万芳楼了?”

“嗯!”陆景枫是同样的平静。

陆归川的眼睛定在了某个字上,沉默一会儿后,又转首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知道后果吗?”

“当然知道!”陆景枫说完,眼也不眨地盯着陆父,继而缓缓道,“也知道,这桩婚事,是你贿赂钦天观那帮天师换来的。”

早上他去钦天观打探时,那些天师乐呵呵地赶上前道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抖了个干净。

陆归川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枫儿,事关你的性命,你又是何必呢!”

一束光透过门缝落在陆景枫脸上,使得那只落在夕光中的眼睛,如琉璃般,明晰透亮。

然而随着他往前跨一步,那双眼睛又重回深暗:“爹,你笑皇帝沉迷命理,可你自己何尝不是对那未来之说,深信不疑。说我痼疾缠身,不准参军,甚至设计让我迎娶公主。而这一切,仅仅是你认为,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死去?”

陆父放下古书,移步到陆景枫身前,斩钉截铁道:“没错,命理占卜都是假的。但我说的,是事实!”

陆景枫能理解陆父的一切举动,就是不明白为何父亲总是把他当瓷娃娃对待。他摇头苦笑了几声,强压下心中的困惑与不满,沉声质问:“尚未发生的事,怎么可能是事实!我是你儿子,怎么可能猜不到你要做什么!为何你总是要把我推出事外?为何我们父子不能一起去面对?”

陆父依旧没有解释,只是转了个身,避开陆景枫的目光,淡淡说道:“枫儿,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兑现和你娘的承诺。”

“你不用拿娘来压我!”

陆景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郑重道:“顾言,他是我好友。就算她变成了公主,欺骗利用好友,保住自己性命这种事,我也做不来!”

说罢,甩身离去。

陆父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从无奈到冰冷,嘴里呢喃着:“枫儿,爹不会重蹈覆辙的。”

......

不过一夜,就连皇帝也知道了,驸马与公主前后去万芳楼寻乐的事。次日一早,宫里就派人来公主府,说是陛下请公主一聚。

温晗笑根本没把昨日的事放在心上,只当是普通的相聚,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

谁成想来到宫中后,不仅父皇,就连自己的几位皇兄都等着了。一个二个全沉着脸,活像来催账似的。

温晗笑有些发怵,瞧了瞧几人,说道:“摆这么大阵仗干嘛?要打仗呀!”

这里没有外人,皇帝也随意许多,怜爱地望着温晗笑,轻声哄道:“颜颜,父皇在这里,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父皇给你做主!”

四位皇子中,三皇子温晖,自幼习武从军,性格最为冲动。一听自家妹妹被驸马欺负了,立刻站出来,高声说道:“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还需说什么!”

“三皇弟,事情还是问清楚的好!”

说话的是二皇子温昱,他生得温柔儒雅,就是苍白的脸色中带着一丝病气,说出的声音也轻飘飘的。

四皇子温濯站在原地,俊秀的面上,是一派无所谓:“公主教训驸马,还需要理由吗?”

温晗笑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等等!”她叫停了几位皇兄,确认道,“你们是在说,昨日我与驸马去万芳楼的事吗?”

四人齐齐点头,温晗笑又问:“你们觉得驸马有错,而我无错?”

坐在上位的皇帝,挺直了身子,声音威严而沉缓:“自古以来,公主养几个面首,都是正常的事。笑笑,你何错之有?”

她觉得有一丝好笑,明明昨日在万芳楼,被众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人,是她。

可换了一个地方,情况就反转过来了。

一直未说话的太子,此时也说道:“但驸马新婚第二日抛下公主,流连花丛,是对公主的大不敬,自然该罚!”

温晗笑环顾了一圈,父皇与四位皇兄,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脸色。正如昨日那些嘲笑她以女子之身,进入万芳楼的人。

“父皇,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逛万芳楼就是对的吗?”她不解地问道。

同样不解的,还有皇帝等人。他们以为这样做,能换来温晗笑的开心,然而现在,温晗笑脸上并无一丝喜悦,反而有几分生气。

皇帝不明所以,好声哄道:“笑笑,那你说,要怎么罚驸马?”

“我想要听到的,不是你们只惩罚某个人!”

温晗笑打断皇帝的话,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快速说道:“明明两人都去了万芳楼,就因为一人是女子,一人是男子。所以女子要受千夫唾骂,男子却安然无事。就因为一人是公主,一人是臣子。所以公主理所当然,臣子却因不敬被惩!”

“如果这件事是错的,那我和驸马该一起受罚才对!”

她从小住在宫外,以男子身份长大。见识过的人不少,三教九流,王孙乞儿,应有尽有。但该学的规矩礼仪,那是一概不知。还是在成婚前的一年里,被拉进宫恶补了一番。

可那一点规矩,根本无法撼动,她前半生的经验习惯。

在温晗笑的认知里,错了就该罚,而不是看人身份,再来决定该不该罚。

然而,她这番慷慨陈词落到皇帝等人耳中,就变了一个意思了。他们只当公主心疼驸马,不忍责罚。

皇帝耐心劝道:“笑笑,这驸马必须要罚。这一次若放过他,只怕他下次更不把你放眼中!”

就在这时,一位公公匆匆走进来,跪地禀报:“陛下,驸马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太子有些疑惑,皇宫可不是菜市场,想进就能进的。

问题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温晗笑。

当初温晗笑出嫁时,皇帝赐给了她一块,能自由出入皇宫的金令。

温晗笑也注意到了众人微妙的目光,赶紧板着脸指着跪在地上的公公,说道:“看我干什么,看他呀!”

几人赶紧移开目光,然而公公脸色纠结的,比众人之前都还难以言说。

皇帝问道:“有事吗?”

公公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犹犹豫豫说道:“陛下,驸马爷是负荆请罪来的。”

“好呀!让他进来!”

任谁也没想到,陆景枫是真“负荆”请罪!

只见他背着几根细长的荆棘,大步走进殿中,跪地一拜,沉声道:“陛下,臣有罪!”

那荆棘估计是他来时路上,随便折的,张牙舞爪,还吊着几片还未凋零的绿叶。模样怪是好笑。

偏偏陆景枫又一脸沉重,让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皇帝憋着笑意,努力扮着严肃的样子:“哦?驸马何错之有?”

“臣一错,不该去万芳楼劝友人归家。二错,不该阻止公主逛万芳楼。三错,不该惹公主不悦!”

陆景枫说完,温晗笑就跳出来,气得大声说道:“你乱讲!明明是你自己要去万芳楼的,哪来什么朋友!”

“公主说的在理,臣当日在万芳楼确实没有朋友!”陆景枫此刻谦逊极了,倒显得温晗笑咄咄逼人。

至于当日万芳楼里,陆景枫有没有朋友相伴,众人心知肚明。

温晗笑愣了下,随即更加气愤:“是你自己要去的,别推你朋友身上!”

“公主说得对!是臣主动去的,还请公主惩罚!”

陆景枫不仅不否认,还立即同意了下来。这般谦逊恭敬,说他新婚第二日,抛下公主去万芳楼,好像也不可能。

皇帝等人犹豫了。

温晗笑终于明白过来,陆景枫搁着演戏呢。她怒不可遏道:“陆景枫!”

“臣在!”陆景枫垂首一拜。

他越是恭敬,温晗笑越是生气,趁他躬身的功夫,立即从他身上抽出一枝荆棘,娇声厉喝:“你给我说实话!是你去主动去的万芳楼!”

陆景枫平静地复述了一遍:“陛下,正如公主所言。是臣主动去的万芳楼。”

刚说完,他又轻轻叹了一声,面色苦沉,似有无尽冤屈,继而哀伤道:“只是恳求陛下能念在家父孤老无依,只剩我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饶臣死罪,让臣能为父养老送终!”

他说得这般恳切,听者无不动容,除了温晗笑。当日是什么情况,没人比她这个当事者更加清楚,陆景枫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你!”温晗笑气得抬起荆棘,就要落下时,又听见皇帝的声音。不过这道声音不是阻止她的。

“笑笑,驸马体弱,你下手轻些!”

在皇帝看来,不管陆景枫是因为什么理由去的万芳楼,哪怕他没有去万芳楼,只要公主说他去了,他就去了,说他该打,他就该打。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打轻打重的区别罢了。

然而温晗笑却以为,父皇是在为陆景枫说情。便站到陆景枫身边,使劲儿戳了戳他的肩膀,万分不解道:“你们看看,他身子比石头都还硬,算什么体弱呢!”

陆景枫痼疾缠身,久治不愈,兴阳百官都知道。温晗笑这么一说,更像是仗势欺人。

偏生陆景枫此时还躬身一拜,郑重道:“公主说臣无恙,臣自无恙!请公主赐罚!”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温晗笑举起荆棘,久久未落。周围人都是一派淡然,也没说来阻止。气得她把荆棘一摔,转身对着皇帝大声道:“父皇,我要与驸马合离!”

“为何?”皇帝还想劝一句。

她带着盛怒的花容,一步踏一步,逐渐逼近皇帝:“因为我对驸马一怒二怨,三嫌四憎,五堵六气,七恶八厌,九幽难消此恨,可谓十分不满!”

噼里啪啦的一串话将皇帝直接定在了原地,惊得半晌都没接上。

未等皇帝醒悟,陆景枫倒先站了起来,他学着温晗笑的样子,步步逼近温晗笑,眼中情深几许,声音真挚动人:“即便如此,臣依旧对公主十悦九欢,八喜七思,六怜五惜,四念三牵,双唇难言此爱,唯有一颗痴心!”

温晗笑被逼得退无可退,最后抵在柱子前。四目相接间,一人含情脉脉,一人警惕懵懂。

整座大殿都安静了,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贴近的二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温晗笑愣神时,陆景枫又俯身下来,耳语道:“本人就是卑鄙无耻,擅长花言巧语,喜欢寻芳问柳。落到我手里,就算是公主,也得长泪深宅,寂寞无欢!”

她瞳孔一缩,气得立即推开他,大声吼道:“你去死吧!”

随后捡起地上荆棘,用力挥过去,“啪”的一声,响彻大殿。

众人这才从惊讶中回神,几位皇子赶忙过来围住温晗笑,担忧不已。

另一边,没人关注的陆景枫默默站在原地,殷红的血从鞭痕处渗出。本该俊朗阳光的脸,平添了几分深沉与阴郁。

温晗笑没听到皇兄们在说什么,她一直盯着陆景枫,心里的愤怒早在荆棘落下的时候,就消散无影,余下的只有满心愧疚。

“公主殿下,可否消气?”陆景枫低首一拜,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温晗笑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说不出的难受,低声呢喃了句:“没事了!你下去吧!”

“多谢公主!臣告退!”陆景枫转身退了出去。

温晗笑这才感觉手心隐隐生痛。她松开手掌一看,自己手心也被荆棘刺破。三皇子温晖立即就喊了出来:“呀!笑笑,你受伤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慌了起来,纷纷要请太医来看看。

温晗笑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奋力甩开几位皇兄,生气道:“你们干嘛不拦着!”

说罢,也大步跨出殿门。余下几位皇子和皇帝,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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