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景色并没有使人伤感，相反，已至黄昏的天色让玛丽安心，终于远离纷争了，她坐在角落里，巨大的阔叶遮挡住她，在几株植物边上，玛丽给自己安置了一处小天地。她特意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避开一切的目光，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好好的冷静下来。

她想：我真的远离那些纷争了吗？我可以去更为遥远的大陆了吗？格林他会不会一蹶不振，现在不会只是他的伪装吧。他失去了权势，从云端跌落，父亲对他赶尽杀绝，母亲又下落不明。

提起皇后，玛丽可不认为那个女人会死。她绝对不会死。

“我还以为你出不惯这些食物，有些涩口。”格林端着一杯热乎乎的印品放在玛丽的面前。玛丽回过神来，将意识转到了现实生活。

“我可没有这么娇气。”玛丽说。她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有些娇娇柔柔的，那是她故意说出的嗓音。以一种矫揉造作的姿态。

格林捏住玛丽的下巴。像个浪荡的小少爷。

“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才没有呢。”玛丽说，语气淡淡的，谈不上开心与否，有一种稳定感。

她还是看着大海，此时，早已看不见亚文戴尔了。

“晚上要来跳舞吗？”格林说。

玛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跳舞？”她问，有些失神。

“累了吗？”

玛丽摇摇头：“只是很高兴，离开亚文戴尔。”

“高兴的话就好好享受，人生难得有这种时候，什么也不去想。”格林说，他坐在玛丽面前。突然变出一朵玫瑰花来。

玛丽笑着收下。

余晖落在他们身上，褪去了非人的美貌反而显得有了些生气。就像是两只漂亮的燕子。

“别担心，越是担忧越是容易出问题。”格林说。

“那晚上我就和你去跳舞，真奇怪这才几天你就认识了这么多人。”

“这样才安全嘛。”格林笑道，那双被改造过的棕色眼睛闪动着激情。

终于恢复活力了。

看着自己的恋人恢复活力，玛丽也由衷的高兴起来。

“你说得对，的确要学会享受。”

*

“穿成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些年很少穿这种活力十足的衣服，在玛丽的记忆里，她自小的穿戴总是带着点远离尘世的宗教样式的衣服，无论是否日常，她代表家族，所穿着的服饰格外的重要，一定会带着些家族的印记，那些裙子衣服很好看，巧夺天工，自成风格，偶尔还会引发潮流，贵族圈和平民阶层的富人圈层里也会有不少人开始模仿。

玛丽安极少穿真正属于小市民的服饰，之前即便是外出或者是乔装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融入到衣服所代表的那一面里。

现在她终于和衣服合二为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很别扭，那股别扭感一直折磨着她。

看着镜子里面的少女，玛丽陷入了沉思。

镜子里的女孩很美，她和自己有着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脸。相似的地方在于五官和皮相，不同的点是二人间的气质。

玛丽的从前是轻盈的，空灵的，小心翼翼又傲慢肆意妄为的。眼前的女孩却带着一股落地的泥土气，她看上去很开朗，极富生命力，是可以大胆生长的花朵，带着荆棘。

站在镜子前，玛丽转了一圈。

真漂亮。

她忍不住的想。

可是，又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很违和。

而且。

格林是怎么带出这么多衣服的。我们现在不是在逃难吗？

“很好看。”格林眼中有光，一脸得意，就像是在欣赏艺术品。对于他而言，玛丽就是一件艺术品。

艺术品值得艺术家去爱。那是心血，也是爱欲的投射。

黑色的头发陌生，蓝色的眼睛叫人神魂颠倒，玛丽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裙子，非常美。是日常的美观感，这是一位富家小姐的打扮。玛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透过这个外形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有些恍惚。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要当心，一定要当心，不要被美好蒙蔽，小心谨慎。”

说罢，那声音随着意识消失了。

玛丽想：准又是那个女孩，另一个自己，一个幻觉，一个幻想。

她看着身处的房间，不大，但干净，也足够安静，窗户很小，几乎看不到外面，但玛丽清楚，此时天地广阔，这里很好。是最好的时候。

“走吧，我知道你也饿了，我们快些去。”格林挽着玛丽的胳膊。

玛丽将注意力落回了现实，她的脚踩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是最优美的旋律。那腐朽的木板踩在了脚下。

三等船舱的气味不好闻，比起二等船舱少了些整洁，多了些烟火气，这里是小型的市集，让玛丽想起在闹市区游玩的感觉，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看过那次砍头，要是这些日子在亚文戴尔，谁不不想去看看国王杀死贵族。

空气里有酒杯，是劣质的酒。烟草味是不断的，玛丽不喜欢闻药草的味道，但这时，空气里有更加难闻的气息，人的汗水。男人的，女人的，小男孩的，小女孩的，甚至是那些年幼的女孩身上都会有臭味，一股有趣的臭味。

那些远离俗世的地方很少有这种味道。教士是香的，贵族是香的，国王也是。玛丽自己身上也是。

她低下头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

一样，是一股酸味。

格林身上也带着点。他们很久不曾洗澡了。

这一刻，她终于放下心。

哦，那个玛丽大概是死了，她想着，笑着。

三等舱聚会的空间很大，是个餐厅改建的，里面的座位乱七八糟，人很多，窗户不好打开，全部是小小的悬在船体上。

可以听见些波涛的声音。

上面挂着一面旗帜，很有意思，是太阳王朝的旗帜改制的，是那种日常场合也可以看见的。不高贵，完全的标志物。

“原来贵族也会被刀斧砍死。”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说，她手上拿着一副牌，领坐的也是个女人，不过年纪小一点。

“当然，人都会是死，这是死亡之神给人的公正，若是永生族还存在，我们这些平民的日子不会好过，会死，是好事。”女孩神态自若，一副高高在上志在必得的样子。

玛丽喜欢这种脸，桀骜不驯的像她从来养过的小马，她想自己离开了圣城后，那小家伙一定没有人骑。大概早就跑了出去，去高山，去原野。谁又可以拦得住呢。

“我斧头落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尿裤子了。”女人笑着，声音很尖锐。

玛丽回忆起似乎自己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可能这女人是在添油加醋。

“全部怪那皇太子，他非要和自己的老子斗，那十几岁的小孩懂得什么，我们这些人可是见识过国王的手段。”一个中年男人说。

格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一边和人拼酒去了，这边的谈话他丝毫没有听见，或许是因为听见了才跑掉的。

玛丽想。

玛丽听了一会这几人的对话，很快又将注意力锁定在一个巫师身上。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人。面容奇特。有一张长长的马脸，五官有点像凯特，但显然没有她朋友美。

巫师正在给一个男人算命。

“你会在朝阳落地时得到财富，要等着群星也暗淡无关，野蛮的蔷薇花会帮你功成名就。”

“这算什么话，都是预言的词汇，我可弄不明白。”男人有些不耐烦，他是个和玛丽年纪相仿的男人，一头棕色头发，脸上还有几颗雀斑，看起来像个年轻的神学生。

语气不好，眼神却很温和。

玛丽站在一边不作声。

算命的人藏在斗篷里，不太看得清面容。

看手腕，倒可以是个女巫。

少年扔下几枚铜币，准备离开。

那女巫一把拉住他的手。

”当心会咬人的红发女孩，火焰会吞噬你的理智，但你很开心。“女巫古古怪怪的怪笑。

”不会，我是个严肃的修士，是个正经人，我们这一派戒律森严着呢。“他笑着离开。

留着玛丽一个人在这附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巫周围都没有什么人。

”你也来算命吗？”女巫露出眼睛，是一对颜色很怪异的眼睛，又紫又蓝。

玛丽坐了下来。

“我没有什么问题。”她说。

“啊，不，你有问题，但这很好解决，不过你避不开的。”女巫打量着玛丽。

“你是贵族。”她说。

玛丽不安的颤抖了一下。

“不要紧，我曾经也是，哪里都有脱离从前生活的人。”女巫说，“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要选择什么。是顺着命运来，还是反抗起来留在过去，然后走到未来。”

玛丽看着女巫：“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将来要去命运之岛拿一件东西，我留给你的一副牌。”女巫说。

“什么意思？”玛丽一头雾水。

“起来吧，我要有生意来了。你就忘记这件事，将来会有人提醒你。”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或许我们曾经是一个人。”女巫笑道。

玛丽站起来，看着女巫，觉得她一点也不像维希。

“神不会死。只会不断的在人间徘徊，这也是死亡的诅咒。”她说。

玛丽见她拉来了其他的客人，也不再说话。

这里还有一些衣着奇异的人，穿着绣满海洋生物的上衣，很繁复，应该是哪家的海盗，是个红发的青年，戴着眼罩，看了玛丽一眼。玛丽也回看他。

格林和一群人喝酒，开始唱起歌来。

“他是你哥哥还是你的恋人。”一个小女孩走到玛丽身边。

“啊？”玛丽呆了一下。

“我是说人群中最帅的那个。”女孩笑着，她是个身材矮小的姑娘。

“是恋人。”

女孩一听这话，笑了。

“好吧，乔，你失恋了，我就说一起来的漂亮女孩准是那小子的情人，你没有人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