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要惹到我，不然我会弄死他们所有人。”盖亚很幼稚又阴狠的说道。

这句话将玛丽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她猛然发现，她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带血的，身上穿的衣服是由无数纺织女工日以继夜劳作成的，裁缝们剪裁，管家或者贴身女仆采买。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是由海女冒着生命危险打捞上来。口中的食物是沾满污泥的手种植出。然而，宴会上贵族们会大肆浪费，没有人在意那些精美的食物有多来之不易。

大家不会在意任何事物。

就连人也毫不在意。

这就是法蒂大陆的规矩，一贯的真理。

贵族之外的人不算人。

玛丽也弄不明白这份自信是从何处而来。

贵族当中平庸之辈层出不穷，相貌不济的也非稀奇。

全部都是怪物。

有活人变成了怪物。

盖亚年幼无知，将一切当成了儿戏。但，若是真有一强大的家族苟延残喘，势必会带来灾难。

他说的没有错。

要斩草除根，要血流成河，不然这一切虚幻的美好就会烟消云散。这是怪物间的斗争。

玛丽从读过的历史书里看到了不少例子，必须要更残忍。

她小小的脑袋里没有仁慈，因为仁慈是权力的软肋。

假如今晚闹剧的主人不是毫无攻击力的异变的少女，而是一些强大的杀手，她又会怎么样。

可能会死。

玛丽不想死，最起码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过于年轻的时候。她快十一岁了，她的人生连开始都算不上。

早慧不见得是见好事，蒙娜蒂说得对。

“你要真有这个想法可就必须天天努力了，将来要成为很厉害的角色，我们的祖先一个个都是豪杰，他们大胆无畏，果敢敏锐，盖亚。”玛丽说，语气有些老气横秋。

“我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姑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盖亚原本是和玛丽对着坐的，他慢慢的站起来，然后坐到玛丽的身边，靠在这位香甜的女孩身上。他的脸蹭着玛丽的胳膊。

“我不需要和你们一样战斗，我大概会有我自己的战场，例如今天我就看见了很多我需要知道的知识。”玛丽说。

“你果然适合在宫廷生活，我的老师告诉过我，要小心女人，你们总是能知道男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盖亚道。

“说得没有错。”玛丽说。

她想着，自己总会一点点喜欢这些，成为爱德华和家族需要的女人，她的确不愿意成为一枚棋子，因为她必须成为下棋的人。

伯爵夫人是个既愚蠢又聪明的女人，她原来是出卖女儿来换取权势的，正如玛丽之前在修道院看见的那样。很多人也喜欢拿自己的孩子来取悦教廷中的人。

玛丽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她想要直接和权力博弈。

“你去过亚文戴尔。”玛丽说。

盖亚点点头：“我之前说过很多次，你总以为我在吹牛。”

“我没有觉得你在吹牛。”玛丽说，她探出头，看到外面的街道上有人在杂耍。

“你觉得我们这座城市里有多少温蒂妮家族的人。”玛丽说。

盖亚马上说：“不会有，圣城里全是我叔叔的人，我们家族是圣城的主人。”

“任何一间城堡里都会有老鼠。”玛丽敏锐的说。

“宴会绝非简单的意外，说不定我们有内鬼。”玛丽道。

“叔叔会问出来的，他很擅长让人开口。”盖亚自豪的说道。

*

回到房间之后，玛丽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怪物，她一点也不怕她们的外表，哪种程度的外表是完全吓不倒她的。玛丽小时候曾经和亡灵有过对话。她什么也不怕。

她也不是在同情那些女孩，玛丽觉得自己是没有同理心的，这对她自己而言是一个优点，凡是有同理心的人，特别是女人，全部会活得很累。

她所想的完全是有关自己家族和整个贵族圈层的事。

这些怪物十有**和曼克司提家族脱不开关系。

玛丽知道爱德华不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实验手段，他只担心自己会不会成功。就连玛丽自己也不清楚兄长究竟有什么意图。

或许，盖亚知道。

要是他们失败了这又会给家族带来什么麻烦。

玛丽突然明白自己被召回家族的意义，他们需要一朵高贵的交际花。

就像伯爵夫人的女儿那样，帮助家族维希表面上的平和，给家族拉联盟，是家族的脸面。

玛丽自知自己的容貌远胜与一般的贵族少女。

伯爵夫人的女儿也算个漂亮的小姑娘，但和她相比还是差了几个档次。

只是，大家都很可怜。

生在权贵之家若是没有一技之长，不会作战或者有魔力，最终的下场就是成为联姻的对象，出卖自己的身体。

无论你是女性还是男性，无论你是否拥有迷人的魅力。

但，玛丽也明白，光凭魅力是不能长久的。她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或许她喜欢观察的习惯就是一个好优势。

她需要了解贵族们更多的秘密，她也要养自己的狗。

玛丽靠在枕头上，女仆早就将蜡烛熄灭。

她想看书，但找不到点火的工具，而她又丝毫没有魔法天赋，完全不能照亮。

她坐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走。

她在房间来回的踱步，非常的不安。

玛丽咬着手指，她将自己的手咬出了血，但一点过也感不到疼痛。

“我该怎么办呢？”玛丽想。

她看着漆黑的夜空。

“漂亮的女人都会被送到皇宫里。”她琢磨者盖亚的话。

若她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玛丽一定会很开心，满怀着期待，希望自己一朝一日会被送到宫廷里，见见世面，看看国王和皇后长什么样。

可玛丽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她自小就经历了冷眼冷语，知道一旦失势之后会有多凄惨，当年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受宠爱，一个小地方的主教就当欺负他，一个假装儒雅的学者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那些有着特殊品味的修女们喜欢在她洗澡的时候窥视她的身体。

要是她玛丽有力量就好了，她就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杀人。

“但，匕首也可以刺穿人的心脏。”玛丽看着窗外阴冷的光，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像骑士一样用刀剑。

加上她本就对毒理感兴趣。

“或许我会成为这样的毒蛇。”玛丽说。

她不能成为伯爵女儿那种人，也不想成为伯爵夫人。

她害怕两件事，一件是成为布娃娃，一件是变得丑陋脆弱。

*

很快，玛丽就从消极的心态中恢复了过来。

她找到了新的乐趣，她开始骑马。

因为爱德华最近忙着要处理家族的政务无暇顾及身边的小事，玛丽就安排到了神祭之后再送到蒙娜蒂那里。

这段时间玛丽过得更加自在了，她有了独立的住宅，是她私生子大哥曾经的一位情妇的宅邸，就坐落在郊外，是一块非常安逸的住处。

两公里外就是一片小森林，玛丽可以在那里学习打猎和骑马。

她的老师同时也教导盖亚。盖亚过几个月要随着爱德华一道回到亚文戴尔去，这里的教务将交给曼克司提家族最坚实的盟友。

盖亚不太喜欢在户外活动，他的学习课程也和玛丽不同。

玛丽有时会羡慕盖亚要学习跟多有用的知识，不像她只是学些无用的花架子。跳舞和刺绣一点用都没有。玛丽还要学习礼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的规矩。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似乎只能接受这些。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恨意。

她不在意自己的内心是否是平静的，她只喜欢强烈的情感所带来的冲击力。并且享受着这一过程。

玛丽骑在马背上的时候，那些激昂的情绪会随着风而舞动，像是火焰，势不可挡。

她喜欢穿着裙子起马，不管是否雅观，反正她会远离人群，只要她自己觉得方便就行。

玛丽骑马的时候是非常的随性，她不打扮，素颜朝天，头发散乱着，穿着一条毫无束缚的裙子，那是平民女孩才会穿的衣服，穿着简便，没有装饰，更没有夸张的裙撑和一大堆的腰束，全然是自在的。

“我希望自己有一只鹰。”她说。

玛丽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群乌鸦从她头顶飞过。

十岁的小女孩喜欢甩开仆从跑到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玩，这本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举动。

她呼吸着，胸口在激烈的起伏。

玛丽拼命的抽打着马，让□□的黑马在迅捷一些。

那马放开了跑，几乎要飞起来。

这比飞行魔法要快得多。

玛丽感到很兴奋。

她让马不断的跑，直到悬崖的边缘。

玛丽猛地一提。

那马慢了下来。

一人一马停在了悬崖边。

曾经有一位贵族因为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在追一只鹰的时候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好像就是在这里。

玛丽跳下马。

她看着脚下。

参天的古树变得比橱窗里的玩具还要小。

玛丽听见呼啸声。

她朝下看。

河水激烈的朝前激荡着。

鸟发出凄厉的鸣叫。

玛丽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从悬崖下跌下去，就像在飞行一样。

突然间天地间狂风大作，玛丽睁开眼睛。

一只巨大的生物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红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看着渺小的玛丽。

是龙！

一条漆黑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