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四十七年,福柔宫。
“三位户部侍郎定是她杀的,当年还有人看见她寝宫中飘出的白影。”
太监小声细说,张总管低眸瞄了眼花园里的萧镜黎,这一看他越发的害怕。
只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花园里盯着她面前的画作,饶是胆子大的两人也不禁脊背发凉。
张总管虽害怕,可也不敢随意离开,见她放下画笔疾步迎了上去——
“公主,您有需要吩咐奴才的吗?”
“只要是公主吩咐的,奴才一定帮您办到。”
张总管虽是福柔宫管事的,可这福柔宫早在十六年前就被皇帝幽禁了,而萧镜黎那时不过就是在襁褓中的孩童,身边只有一个照顾她的丫鬟,按理说这福柔宫做主是他。
可他现在如此毕恭毕敬,只因这位公主不是一般人。
十年前的萧镜黎才七岁,这宫里的太监丫鬟见她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个个欺负她,那次不知怎的,其中欺负萧镜黎最狠的太监死了。
忆起那具尸体的惨样,张总管现在还是害怕至极,当时被人发现在水井时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浑身发白,肿胀,皮肤皱缩,更恐怖的捞出时身上满是蠕动的虫子。
那名太监死亡的日子跟萧镜黎被欺负的日子太巧了,说不定是萧镜黎杀的人,之后但凡明里暗里欺负萧镜黎的人都受到各种惩罚。
有次,还有人在半夜看见萧镜黎的寝宫里飘着个白影,还是脚不着地的飘着。
至此,这福柔宫的人都说萧镜黎是女鬼化身。
忙拾掇起画笔宣纸,弯腰道:“公主,您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他倒了杯茶继续道:“公主,中秋后的烈日虽不如之前般炎热,可还是不好受,您快消消暑,您千金之躯万万不能中了暑气。”
萧镜黎瞧着他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万般好笑。
公主,她可不是大周的公主,不过是困在深宫里的孤女。
接过茶水,浅喝一口,看着眼前的画作,淡淡道:“张总管,这画怎样,像你家乡碧湖吗?”
她从出生起便在福柔宫里,深宫里红墙绿瓦是她能看到的全部,眼前这副画她可是听太监所说记下来一笔笔画出来的,也算是见识过宫外的烟火气了。
张总管瞧着上面的画作,红了眼眶,这就是他十二岁离开时的模样。
一幅山水画跃然纸上,山川巍峨,松柏挺拔,溪流潺潺,不远处的村落升起寥寥炊烟,路上行人不断。
“公主,你画的可真像啊。”张总管抹了把泪,眼神紧盯着画像。
萧镜黎取下画作,吹着上面未干的笔墨片刻,放进他怀里,轻声道:“这既然是你的故乡,那便送你了。”
张总管捧着画作,急忙跪下谢恩:“多谢公主,老奴才能再次见到家乡的风景。”
说完起身站在一旁,等待着她的吩咐。
瞧了眼张总管,萧镜黎幽幽道:“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她虽在冷宫里,也知外面出了何事,想来他快是要来了吧。
张总管听到此话,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公主,您让我办的事已完成,找的太监奴才对他有恩,定是不会说的。”
见他这般肯定,萧镜黎也就放心了,就算最后知道是她授意的,那又如何,只要她能找到凶手,又有何关系。
萧镜黎点头,望着紧锁的宫门,眼底带着一抹必然,“行了,回去吧,想来宝昌快回来了。”
这福柔宫的人不过是怕她被鬼附身,才肯听她的话。
萧镜黎迈着步子走向寝宫,只见宝昌已拎着食盒哆嗦的站在前方,哭丧着一张脸。
见萧镜黎回来,立刻跪下:“公主,奴才去的时候只剩下几个馒头和一盘青菜了,都是奴才的错,还请公主饶了奴才这次,下次······”
宝昌剩下的话还未说出,萧镜黎便扶起他,打断道:“无碍,此事也怪不得你,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去用膳吧。”
张总管伺候她最久,也知她说的话如她想的般,拎起食盒摆放了饭盒,便带着宝昌离开了。
萧镜黎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瞬间面无菜色,深叹口气,呢喃道:“这饭菜真是快吃吐了。”
拿起筷子认命的吃着,幻想着这些是八宝鸭子,黄焖鱼翅,佛跳墙······
正当她想着,一声声“嘎吱”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
沉重刺耳的开门确让萧镜黎格外的开心。
下一瞬便是有序的的脚步声,听着人数便不少。
这时能来处此的人,只能是她想让来的人。
便是当朝太子萧悲无。
她虽是在福柔宫里长大,也知萧悲无是皇上的爱子,年过十六就已经被封为太子,这也是大周历朝历代头一位,其他的皇子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官职。
而他在封为太子的第二年就已经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现如今不过是弱冠之年。
萧镜黎拎着裙摆跑出寝宫,一眼看到两排带刀侍卫齐齐的站在花园处,下一瞬就撞进一双如寒冬般的凤眸中,凤眸的主人穿着一身玄色阔袖刻丝鹤袍,浑身的气质贵不可言。
“你是萧镜黎?”
皇宫里不知名,不受宠的皇子皇女不在少数,萧悲无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偏僻的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在萧镜黎愣神之际,萧悲无打量着她,见她迟迟未答,神色不悦的看着她,再次开口,这次声音里令人胆寒。
萧镜黎像是被他吓到,哆嗦了下肩膀,抿唇点头道:“我是萧镜黎。”
说完,拎着裙子的手放下,看了眼周围的带刀侍卫,萧镜黎退后一步抬眸怯生生的看了眼萧悲无,生怕对方看见般。
萧悲无在见到萧镜黎的第一眼,便后悔了,他怎会为一则荒诞的传闻就来此处,见她的模样不过就是一个可怜无人记得的公主罢了。
他定是最近魔怔了。
虽说这一周接连死了三位朝中重臣,第三起案发前曾有人看见有白衣女鬼在死者府上飘过,不久皇宫里就传出这女鬼便是萧镜黎,谣言还传的越演越烈,各种说法都有。
这种事一旦传出宫外,只会毁了皇家颜面。
萧悲无自是不相信这些事是什么女鬼所为,可迫于压力,还是来了,打算照例询问便走,这杀人案还有很多问题没查,断不会在这里浪费更多的时间。
萧悲无沉下心神,开口询问道:“昨晚酉时你在何处?”
此话一出,萧镜黎茫然的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还是回复道:“昨晚酉时,我呆在寝宫里,应是看着外面燃放的烟花······”
萧悲无听着她的话,面上喜怒难辨,招手身后的带刀侍卫,“你去询问下这宫里的太监丫鬟。”
带刀侍卫刚想上前,一旁一身着青色华服的男子走到萧悲无身旁,嬉笑道:“太子,还是我去吧。”
青色华服男子便是大理寺寺丞慕斯年,也是太子萧悲无的伴读。
萧悲无点头,目光移向这宫里,周围的高墙高高围起隔绝了外界,四周更是房屋破旧,杂草丛生,只有萧镜黎住的这块地方稍微好点,但也是一样破败不堪。
萧镜黎见人走了,怯生道,“太子殿下,是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问道:“太子殿下,您来这福柔宫可是父皇让你带我出去的吗?”
她知这不可能,不然她须设计这出戏。
只不过,是想得到萧悲无的一丝同情罢了。
见萧镜黎满眼期待,萧悲无并未回答,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萧镜黎见着他的神色,哪能不知道,行了一颔首礼,“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踉跄着身子后退一步,双眼泛红强压着内心的情绪。
这时,慕斯年走到萧悲无身边,点头道:“公主昨晚确实是呆在寝宫里,断不能是那白衣女鬼。”
萧悲无之前未开口,此时却道:“这皇宫里传出女鬼,你可知?”
萧镜黎摇头道:“太子殿下,福柔宫一直禁闭着,我并未看见过什么女鬼。”
萧镜黎眉头紧锁,眼神犹豫。
“有话直说。”
萧镜黎抿唇道:“太子殿下,您能带我出宫吗?我会画像能帮你查到凶手。”生怕他不信,急忙跑到寝宫里,拿出之前画好的画像,双手递给萧悲无。
画上的人赫然便是萧悲无,上面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他的神采,栩栩如生,便是不认识他的人也可根据这画像找到此人。
萧悲无看着上面的自己,目光移向萧镜黎的身上,他竟不知自己何时见过这位公主。
慕斯年瞧了眼萧悲无手上的画作,连连点头,这画像比他们大理寺的画师都画的好,这公主有点本事。
萧镜黎察觉到萧悲无落在自己身上的试探,小声道:“太子殿下,这个是我根据丫鬟所说画出的。但凡说出一个人长相的特征,我亦可画出,不说能一模一样,可也是能像个七八分,这便是我的本事。”
深呼一口气,壮着胆子对上他的目光:“太子殿下,镜黎从未出过宫,亦不知外面的风景,镜黎不想了了一生都在这深宫了,我很有本事的,我能帮您破案。”
说到此处,萧镜黎眸光亮起,可很快神色恢复如初。
萧悲无看在眼底,这才觉得这被困在深宫的公主似乎有些不简单。
她穿着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虽不是什么稀罕布料,可样式却是时兴的,就连头上的那根碧玉七宝玲珑簪成色也算是不错。
这深宫里,但凡是没点本事的人,怕是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即使是皇子皇女也一样。
萧镜黎见他目光深沉,本以为没希望,这时却听到萧悲无道:“既然如此,不要让本太子失望了。”
此话一出,萧镜黎那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一丝羞涩,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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