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咬了咬下唇,“春水私相授受,按宫规杖责三十。”
长乐眼神凌厉,“本宫说了要按宫规处置吗?”
清风拂过窗边的琉璃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长乐一脚踹在李妙仪膝上,也不管地上的珍珠碎瓷,一下子按着李妙仪跪下,软着嗓音道,“小九,姐姐今日不开心,你便由着姐姐,让姐姐顺顺气,好吗?”
李妙仪没有拒绝的底气,慧夫人多年不承宠,她的父亲因为过于正直迂腐也只是一个八品小官,顺德帝现在完全不在乎她们,她在这宫里只有顺着长乐,靠着她才能保全自己和关雎宫上下,况且自己如今还有求于她。
李妙仪跪在瓷片上,低垂着眼睛,拉来一张凳子,“还请姐姐坐下,我来为姐姐梳头。”
长乐娇笑一声,朝春桃摆了摆手,春桃立刻带着宫人收拾起地面。
待收拾到李妙仪膝边,长乐正闭着眼等着李妙仪为她簪花,春桃飞快塞了两团布块到李妙仪膝下。那是她平日里绣在裤子上的,长乐脾气不好,自己又不如春水得公主青眼,经常被罚,久而久之便想到这么个法子,本来李妙仪的膝上也有,但慧夫人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侍奉了很久,一直没有出门,长乐也有段时间没有找李妙仪的麻烦,关雎宫的宫女就没有往内务府新做的裤子上缝布块。
一柱香后,整个屋子便被清理干净。
长乐睁开眼睛,镜中人云鬓高挽,眼下却青黑,看得她火起,当即给门口的小太监下达指令,“去把春水那狐媚子扔到慎刑司。”
春桃端了一壶热茶进来,“公主,早膳已经备好,先用了早膳奴婢来为您上妆。”
长乐弯着眼睛,转身挑起李妙仪的下巴,“妹妹受苦了,姐姐今日这气算是顺了,记得你上一次说太医署一味药告急,姐姐会让人在宫外寻得,助力慧夫人早日康复的。”
李妙仪当即磕了头,“谢谢姐姐。”
慧夫人重病缠身,任谁也没想到,宫内的太医署居然会缺少药材,那方药材名贵难存,十分罕见,上一次的药材还是长乐在数九寒冬将李妙仪推入冰窟才换来的,这一次熬过了折磨,便又能换回一些药材。
李妙仪是被侍卫用肩舆抬回去的,她站起时双膝血红一片,两块小小的布团黏在膝上,长乐看到后瞪了春桃一眼,但意外的,她没有追究,只让人扶着自己去用早膳了。
“哎呦,我去拿药箱,淡云和寒月去接公主。”浓云远远便看见李妙仪白色的裙裾上有两团鲜红。
李妙仪膝上可怖极了,涂好药刚准备休息一会,偏生门外来了位小太监传话,“奴才奉长乐公主之命,前来邀请九公主往长乐宫相聚。”
只一句,李妙仪脱下的鞋袜再一次穿起,膝上还是钻心的疼。
寒月在屋里拿来钱袋子出来,找了块大的银子塞小太监手里,含笑问道,“不知长乐公主找我家公主何事?”
小太监一本正经推开她的银子,道,“长乐公主说了,公主绣的手套她不满意,请公主前去改改。”
寒月狠下心,把一整袋子银子塞过去,那太监暗自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转头看师傅没有注意里面,便心安理得将荷包塞到怀里,低声道,“公主听说是长乐宫的侍卫送九公主回来的,便又发了一通脾气。”
寒月愣了,居然是这样。
出来时李妙仪换了件绀青的裙裾,小太监皱了皱眉,这九公主着实可怜,自己刚入宫不慎打碎了长乐公主的一个瓷杯,被罚在碎片上跪了两个时辰,那样的苦楚自己受过,好在春桃给他找了太医,告了几日假……
眼见门外的侍卫和大太监还盯着别处,小太监突然高声道,“哎呦,九公主您醒醒,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关雎宫的人反应也快,李妙仪立刻白眼一翻往下倒,疏月和淡云配合的扶住她,寒月哭出声来,“公主呦!绣了一夜手套,晨起又水米未进,这可怎么办才好,快传太医呦!”
浓云放下手里的药碗,直直跪下,“公主是劳累过度,还请公公开恩,让我家公主稍作休息便来。”
门外的大太监皱着眉进来,低声和小太监交谈了一番,走上前来道,“既如此,长乐公主宅心仁厚,手套便明日再改,还请九公主明日日中前过来,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
寒月泪流满面道,“多谢公公。”
李妙仪终于脱了衣服,又涂了一遍药,舒心地睡了一觉。
接风宴在太和殿举办,为着接见外使,被打扮得锦旗招展,熠熠生辉。
随着铜管乐起,各国使臣各自入场,顺德帝与皇后高坐台上,背后的雕花屏风,飞龙在天,栩栩如生,他右下首是北雍五皇子赫连识,再下西岚皇帝的亲弟济阳王,夏国和西岚战事不断,这样的安排倒也说得过去,但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顺德帝左下首非太子,而是那个秃头矮胖的国师,他居然能参加皇族家宴。
李妙仪离中央远的很,好在她眼神不错,否则断然是看不清高台上的顺德帝的。
宴会第一项便是顺德帝叽里咕噜一些欢迎溢美之词,然后举起酒杯敬所有人,他既然站了,那底下所有人自然都得起来,李妙仪的膝盖如同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席卷了她,眼泪不由自主便溢了出来。
宫人准备了歌舞,长袖翩翩,大眼红唇,美若天仙,最中央的少女舞剑时身量纤纤,腰肢柔软,舞姿更是优美动人。
剑光一闪,那剑居然朝着北雍的赫连识袭去!其他的宫人也都不受控制般举剑攻击赫连识!
赫连识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虽裹着虎皮大氅,却是敏捷非常,在第一柄长剑直袭面门时往后一仰,待那剑插入了屏风,暂时不能动弹,少年一跃而起,一脚便将那美人踹翻在地,其他人被侍卫缠斗击杀,赫连识从桌上随手取了杯子盘子往刺客身上砸,每一下都精准无比,他甚至还在挑衅地眨眼。
李妙仪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鬼热闹,她在打架圈外,便趁机低头多吃了两口菜,她和六公主李妙音同桌,李妙音是个贪吃多占,爱凑热闹的,她的生母王贵嫔泼辣带刺,成日里苦恼争宠,无奈是个神经大条且心狠手辣的,手段见不得人也吸引不了顺德帝,甚至连带着李妙音也是又蠢又坏,刚才刺客出剑时,她一个眼疾手快把腿脚不方便的李妙仪挡在身前,意识到刺客的目标不在这里时又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看热闹去了。
那一波刺客很快便被制服,顺德帝背着手,少见的威严肃穆,“快说,你们奉谁的命,居然敢当庭刺杀!”
为首的美人却似喝醉了般,目光迷离,香肩半露,娇滴滴道,“陛下~”
整个庭里的人都傻了。
胖国师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一股清气便笼罩了那位美人,顺德帝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他却泰然自若,在庭里环视一圈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阿弥陀佛,陛下,今日恐有妖邪作祟,依贫僧愚见,这宴今日是办不了了。”
李妙仪清楚地感受到那个胖和尚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了一番。
赫连识也察觉到了,他往李妙仪的方向瞧去,便看到一个身量矮小,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人群里。
顺德帝盯着那美人红润的唇,笑了,“国师是说这美人是妖邪所化?”
胖国师摇摇头,“女施主非是妖邪,而是被妖邪所惑。”说着便跪下磕头,“陛下,臣请开坛做法,祛除妖邪。”
这事也忒离谱,遇到刺杀不查清幕后之人,反倒听信鬼神,这皇帝怕不是脑子有病,况且拂尘乃是道派法器,那胖和尚拿个拂尘不伦不类的,我们打了十几年没有攻下的地方,竟是这般混浊不堪?孟堰归,你糊涂啊!竟为了这样一个君王卖命!济阳王捋了把胡子暗道。
赫连识轻笑一声,“本王在夏国遇到刺杀,不知夏国国君该如何给本王交代?若只拿怪力乱神糊弄,本王是不依的。”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赫连识,李妙仪才发现,这人年纪虽小,气度却是不凡,通身的贵气,长相也是清俊夺目,最神奇的是,他的左眼如同上好的翡翠玛瑙一般,是墨绿色的。
顺德帝眯了眯眼,“贤侄莫要激动,朕自然会让大理寺彻查此事。”
底下一片寂静,那胖国师忽从衣袖里掏出一方铜镜,道,“这镜名唤玲珑现形镜,妖物照了便无处遁形。”
济阳王冷笑一声,“你们夏国便是这样处事?接风宴没有朝臣相伴,遇事稀里糊涂不查真相反到信那妖物?我们西岚可是天下太平,国祚安稳。”
胖国师一拂尘甩到济阳王脸上,济阳王带来的守卫立刻提刀相见。
那济阳王却是睁了睁眼,如梦初醒般,“退下,大夏和西岚乃兄弟国,自当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李妙仪瞪大了眼睛,怎么走向成了这样,环视四周,所有人脸上都无惊诧意,这事儿,对吗?怎么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胎般,一动不动?那胖和尚为什么朝着自己走来?为什么自己也动不了了?
一时间天空变了颜色,阴云密布,漆黑如墨,一声声惊雷从天边炸起,狂风呼啸。
世界褪了色,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烛火,胖国师一步一步朝李妙仪走去,他的脸慢慢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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