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还活着,已经在长安登基,这是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原本以为只有自己孤身一身在茫茫黑夜中前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希望,如今听到太子哥哥在长安的消息,如同暗黑的苍穹突然看到了一颗星星,虽然遥远,却从此有了无穷希望。她再也不孤单了。
“这就对了。”曹云芝放下心来,吩咐刚回来的紫苏将自己平时用的笔墨纸砚拿来,一再叮嘱,“这纸笔可是很贵的哦,你一定要认真练习,要写的一模一样。”
紫苏忍不住提醒道:“这是郎君特意给女郎习字准备的,让陌兰拿去练字,是不是太可惜了?”
曹云芝却毫不心疼,直接给了陌兰:“没事,那么多我又用不完,白白放着不用,才是可惜了呢。”
陌兰正沉浸在大悲之后的大喜中,尚未回过神来,接过纸也愣住了。
纸张质地细腻光滑,张张薄厚均匀,更难得的是泛着莹莹光泽,一看就是纸中上品。
这是左伯纸。
她刚进学的时候,皇叔赏赐了百张左伯纸。她当时初练字,不舍得用,一直留着。一直到后来洛阳失陷,再也没有机会用了。
北地沦陷后,北方很多造笔墨的世家都受到了波及,好的笔墨纸砚更加难觅。即便钱家的郎君进学,也只能用寻常的麻纸。
没想到这位曹云芝居然如此大方的拿出来一摞左伯纸让她练字。不敢置信的看着曹云芝:“这纸太珍贵了,奴婢实在不配用,请女郎换些寻常麻纸就是。”
紫苏也附和:“是啊,女郎,这纸实在难得,还是换其他的麻纸吧。”寻常人家的郎君女郎都用不上,自己女郎居然直接让一个婢女拿去练字,太奢侈了。
曹云芝粲然一笑,将她按到座位上坐下:“让你用你就用,几张纸算什么?你的字写得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见曹云芝态度坚决,陌兰只好坐下轻轻铺开纸张。当初那些左伯纸攒了那么多年,一直到离开都没能用上,一直深以为憾,如今能够有机会弥补遗憾,她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
这一下笔才发现,不仅纸价值不菲,墨也非凡品,漆黑如碳,乌黑发亮,极易书写,比她在宫里用的都不差。
陌兰受宠若惊,更加忐忑不安:“女郎,这墨为何与奴婢平时所用的不一样?”
“那当然了,这可是韦诞墨,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求也求不来的。”曹云芝得意道,虽然她不喜欢书画,但是能炫耀一下自己的文房四宝,还是很开心的。
陌兰呆住了,不敢再动笔。
左伯纸,韦诞墨,很多文人雅士都趋之若鹜,不惜求朋告友,重金相求。即便求到了,也都先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用劣质的笔墨练好以后,才舍得拿出来誊写。
心里对曹家更加好奇,曹家到底是什么来历?曹女郎竟然能用皇家都不富裕的左伯纸,曹哥哥更是能用和太子哥哥一样的香。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曹家为何如此阔绰,但是她实在不敢再用了,用这些东西练字,实在是作孽啊。
站起来告罪:“奴婢身份低贱,实在不敢用如此珍贵的纸墨练字,女郎不要折煞奴婢了。”
“你怎么又起来了,快坐下。” 曹云芝一看她起来,立马又将她按到座位什么,“我刚才骗你的,纸墨才值几个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只要把字练好了,就什么都值了。”
陌兰实在看不懂曹云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她刚入学,就听先生介绍过各种笔墨纸砚,这纸墨有多难得,她清楚的很。
在洛阳的时候,权臣当道,她即便是皇室公主,这些日常消耗品也时常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曹家就算财大气粗,不缺曹云芝吃穿用度,也不至于奢侈到可以虽然拿出这么好的纸墨让一个小小的婢女练字啊。
何况她和曹云芝认识不久,算不上熟稔,到底为啥突然对她这么好?
想了又想,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愚钝,有一事不明,还请女郎赐教?”
“说。”
“习字作画所用的笔墨纸砚都价值不菲,字画又不能吃喝,那做这些字画到底有什么用啊?”
钱玉珠这种富家千金喜欢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她多少还能理解,是为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嫁入高门。
可是豪门世家的公子王孙每天不事生产,只学弹琴作画,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不用再攀附高门了,他们本身就是高门。
书画不是衣服首饰,也不能穿戴在身上增光添彩。
也不是粮食蔬果,不能满足口腹之欲。
如果说他们是为了消磨时间也多少能理解。
可是曹云芝煞费苦心让一个婢女练字是为了什么?是嫌曹家的钱太多了吗?
曹云芝被问楞了,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不过她一向自诩聪明伶俐,反应机敏,岂能让一个小丫头问住了,眨了眨眼,很快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没错,笔墨纸砚确实需要花不少钱,但是却有很多人愿意花钱去买,花费力气去练,不外乎别的,就是因为一旦学成,就可以大赚一笔,名利双收。”
“字画可以赚钱?”
“那是当然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若是不能赚钱,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废寝忘食的埋头苦练呢?这些人家大多出身名门,非富即贵,又不是傻。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字千金吗?你一定要好好习字,学成之后,咱们以后的吃穿用度就要指着你这双手了。”
看着曹云芝说的煞有介事,紫苏暗自腹诽,曹家竟然沦落到要靠卖字画为生了吗?
陌兰却听了进去,虽然感觉“一字千金”似乎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到更合理的理由了。是啊,如果字画不能卖钱,别人又都不傻,干嘛要在这上面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一直到练到午时,陌兰才停下来。曹云芝看了看字,美丽的眸子更加明亮,赞不绝口。
今天天气很好,想到早上洗的麻衣还在晾衣台上挂着,就过去收衣服。
然而在晾衣台根本没看到她的麻衣,开始以为被风吹走了,就在附近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恰好紫苏经过:“你还在找那件麻衣?”
“是啊,紫苏姐姐可曾看到过?”陌兰有些焦急,曹云芝将她那件染了墨汁的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帮她做新的,现在可就这么一件麻衣了。
“别找了,女郎说那件麻衣看着晦气,已经让人拿去做鞋垫了。”
陌兰直接给气哭了。
这曹云芝也太过分了吧。
钱玉珠,虽然经常打骂她,但是多少有规律可寻,多顺着些会好些。
可这曹云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行事做派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大早就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很快就喜笑颜开的给了她上好的笔墨纸砚。中午明明对她的字赞不绝口,转眼又把她的衣服毁了。
看陌兰哭的伤心,紫苏内疚道:“你可不要怪我啊。女郎吩咐的,我也没有办法。”
“女郎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陌兰尽力克制着自己,暗自提醒自己,忍耐,忍耐。
“这个。”紫苏见四下无人,悄悄道,“这谁知道啊,女郎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说风就是雨的,谁也没办法。”
曹云芝脾气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贴身婢女换了好几个,紫苏是两年前三姑奶奶亲自挑选的,算是最持久的了。
这时传来胖妞的声音:“紫苏姐姐,快点,女郎叫你呢。”
说完收起已经晾晒好的衣服,匆匆离去。
陌兰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曹云芝脑子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怪不得和胖妞玩得好,果然是物以类聚。
日后若是整日和这么两个人在一起,自己会不会也变得不正常?
刚走到后罩房准备往西跨院拐,迎面碰到从东跨院出来的曹云芝,看着她红肿着眼睛,一副刚哭过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又哭了,谁惹你了?”从她见到陌兰开始,陌兰的眼睛几乎总是红肿的。
陌兰心里难受,又不敢质问曹云芝,只好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模样更加委屈。
曹云芝不乐意了:“你这个人,怎么整天就知道哭啊。我可告诉你,这件衣服很贵的,可不是让你擦眼泪的,你要是弄脏了,我可就生气了。”
陌兰只好努力仰着头含着泪花不敢掉,一脸委屈。
曹云芝其实也很委屈:这丫头人倒是聪明灵秀,可怎么偏偏是个爱哭鬼啊?她明明给她好吃好穿的,并没有虐待她,怎么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好像谁天天欺负她一眼。
爱哭鬼?
曹统看着曹云芝的书信,一脸愕然。
听悠心说,当初给陌兰换药的时候,她满身的伤痕,却一滴眼泪都没掉,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了个爱哭鬼?
陌兰:这个女郎似乎脑子不怎么正常。
云芝: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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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曹云芝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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