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霄正想得入神，宁绾心睁开了眼睛，两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四目相对。

宁绾心本来还有些迷糊，一看到凤霄立刻清醒了，本想站起来，但她的腿麻了，动不了，干脆就那么坐在地上跟凤霄说话：“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凤霄坐起来说没有，盯着她的腿看了会儿，“你在这儿守了一晚上？”

宁绾心“嗯”了一声给他把脉，感觉他的脉象平稳了不少，自己也放松了下来，“以后每天喝两次药，饭后喝。”

她捏了会儿腿，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就想往外走，却被凤霄叫住：“你先住在王府。”

宁绾心：“别苑那边……”

“我的人会应付。你先住这儿，我让你回去你再回去。”

凤霄的眼神虽然淡得几乎没有情绪，但语气不容置疑。

知道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宁绾心不想做无谓的挣扎，只能应下。可她担心别苑那边，也怕冒充自己的人露出破绽，所以回了厢房也是焦躁地来回踱步。

阿姝端着饭菜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不停地走来走去。

把托盘放在桌上，阿姝道：“你昨晚没睡好，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饭食做得很精美，但宁绾心心思都在别苑，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见阿姝已经去给她铺床了，而且动作十分麻利，她就想跟阿姝说说话，也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一个江湖郎中。”阿姝应道。

宁绾心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她开的药也不能完全压制噬骨毒，以后凤霄难免还会有毒发的时候，她要找一个人照应好凤霄，阿姝是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她道：“一会儿我教你一套针法，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寿王发病，你可以用那套针法帮他缓解痛苦。”

阿姝手上的动作顿住，直起身望着宁绾心，“你真的知道怎么解噬骨毒？”

传说因为噬骨毒过于阴毒，所以研制出噬骨毒的药师被活活烧死，有心之人偷偷背下了噬骨□□，但解方却被付之一炬，这么多年一来，一直没有人研制出过解药。

“我娘以前救过身中噬骨毒的人，她教过我。”知道阿姝信不过自己，宁绾心又补充，“我只有救了你家殿下才能保命。”

阿姝：“那你把解法告诉我。”

宁绾心：“那可是我的保命符。”

针法只能缓解凤霄毒发时的痛苦，她如今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只有把解方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被寿王府一脚踢开。

阿姝明白她的顾虑，抿着唇缓缓到了她面前，犹豫许久才开口：“殿下昨天吩咐过，如果他不在了，让我们把你送回宁国。”

宁绾心一怔，“是凤霄说的？”

“嗯。”有些事本来不该让宁绾心知道，但如果她真的有那个本事，阿姝希望她能对凤霄用心，所以还是说了，“昨天散朝以后，齐王去别苑找你的麻烦，还打伤了顶替你留在枫林别苑的薛先生。”

“薛先生？”宁绾心隐隐想起一个人来，“薛怀安？昨天早上在路上和我交换身份的人是他？”

阿姝点头，又道：“殿下不让你现在回去是为了保护你，等过几天齐王离开了王都，你就可以回别苑了。”

薛怀安是会武的，半真半假的让凤峥打两下没什么。可宁绾心是个弱女子，凤峥的拳脚若是落在她的身上，她绝不会轻松。

宁绾心又是一怔，“凤峥会离开王都？”

阿姝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有关磨山山匪的奏折马上就会送进王都，赵雍不在，凤翎一定会让凤峥去剿匪立功。只是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告诉宁绾心了。

她要回去继续铺床，被宁绾心拉住袖子，本以为宁绾心是要追问凤峥的事，可宁绾心问的却是：“薛怀安伤得严重吗？”

阿姝斟酌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道：“不严重。”

宁绾心才放心。

阿姝：“殿下对你确实不好，但宁国和凤国的关系你也知道……其实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是知道薛怀安伤得不重，宁绾心心里没了负担，轻轻笑出来，“他好不好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希望他能信守承诺。”

话虽如此，但宁绾心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凤霄不是个恶人，那她多为凤霄着想一点，凤霄就会念着她的好，对她多照顾一些，她在王都就能轻松一些。

阿姝铺好了床，一回头发现宁绾心不吃饭了，而是去了书桌前写东西，她走过去，好奇地往纸上看，发现宁绾心在写养脾胃的药方。

写完了，宁绾心把药方递给她，“这个一天喝一次就行了，让寿王把味觉养回来。”

阿姝知道宁绾心的用心，神色却十分失落，“我以前也说过要给殿下治，但他不让。”

那时候凤霄说他反正活不了多久，与其花费精神做那些，不如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后面的话阿姝虽然没说，但宁绾心多少也猜到了些，干脆自己拿着方子去找凤霄。

凤霄此时在花圃，给牡丹浇水，雁七在旁边伺候，看到宁绾心过来立刻站直了，比以前恭敬了不少：“宁姑娘。”

“以前怎么叫以后还怎么叫，别露馅儿。”凤霄嘱咐了一句才去看宁绾心，用眼神询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宁绾心把拟好的方子递过去，“你上次说尝不出味道，这是我刚刚开的方子，一天喝一次就行，对你恢复味觉有帮助。”

凤霄接了方子交给雁七，没说话，意思是她可以出去了。

宁绾心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有点怕，但还是大着胆子补了一句：“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是一直没有味觉，那多没意思？你娘……你娘肯定也不想看你这么糊弄着过。”

凤霄拿着水瓢的手僵住。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几十年，找了几年的神医找不到，现在要靠这个小丫头给自己治病，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头了。

但是听到宁绾心的话，他又忍不住那么想：如果真有几十年多好，他就不用那么着急，他可以慢慢来。

他也不想让在天上的母后担心。

指尖轻轻碰了碰面前那株牡丹的叶子，抖掉了上面的水珠，凤霄终于开了口：“知道了。”

尽管只有三个字，但他毕竟是答应了，宁绾心于是“得寸进尺”，又提了别的：“傍晚时分我会过来找你，用银针刺你金津、玉液两穴。足三里也可以多按按，雁侍卫是练武之人，这件事可以劳烦他。”

凤霄本来还不觉得，可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侧头看着宁绾心，似乎在笑，眼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你是在安排我的人做事？”

宁绾心直视着他，“阿姝跟我说了你会送我回国的事，我很感谢你，也是真的想把你治好。”

凤霄眼里的冷意消失了大半，反应却十分寡淡：“交易而已，不必言谢。”

宁绾心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但并不强求凤霄一定要接受，所以也就不介意凤霄的反应，转身走了。

看着宁绾心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雁七低声嘟囔：“我刚刚想到，她的医术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把自己脸上的伤治好？女孩子脸上留那么一道疤，多难看？”

凤霄没有回答，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宁绾心，心够狠。

把水瓢递给雁七，凤霄吩咐：“磨山剿匪，让冯川也去。”

雁七：“殿下信他？”

“如果他想从赵雍身上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拿回来，那就信得过。”凤霄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平静道，“让人暗中盯着他，要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不用回王都了。”

“是。”

……

宁绾心在寿王府待了三天，每天按时去给凤霄施针，凤霄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而是开始慢慢去园子里逛逛。

马上就要到和姚疆约定见面的日子，宁绾心怕自己不出现会让姚疆担心，因此想和凤霄商量，看看能不能让自己提前回别苑。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去找凤霄，阿姝先来传话了，让她做好准备，在王府用过晚饭就可以回别苑了。

宁绾心想起她前几天的话，“凤峥出发了吗？”

“嗯，上午走的，薛先生已经以拜访殿下的名义回了王府，你可以和他换回身份了。”阿姝回答。

担心的事解决了，宁绾心心头微松，也不忘交待阿姝：“你记得要让寿王每天多走动，还有让雁七给他按足三里，药也要提醒他按时吃。”

阿姝笑起来，“放心，我都记得。”

宁绾心也知道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阿姝他们对凤霄的忠诚不必多说，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怕一点没做好影响了凤霄的恢复，给自己带来麻烦。

阿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如果不放心，以后可以多来王府走走。”

“要来的。”宁绾心道。

她要见到凤霄本人才能判断他的具体情况，看看后续的治疗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跟着阿姝去了书房，看到凤霄正在和薛怀安说话，宁绾心本来不想打扰，凤霄却先出了声：“你来得正好，让怀安跟你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宁绾心往薛怀安看去，“你的伤怎么样了？”

薛怀安一愣，似乎意外她居然会知道这个，再一看阿姝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道：“不碍事，只是吐点血，做做样子而已。”

他和宁绾心讲了这几天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凤霄最后告诉她：“沈斌的死虽然已经证实和你无关，但贵妃和沈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你以后要小心。”

宁绾心点头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