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生气，却不知道为谁生气，不知道在气谁。

莉莲娜摊开日记本，一字一句地写下：

“我气我的渺小，在他面前，我们只不过是蝼蚁，哪怕此刻他能因为我的话动摇，但我也只比普通的蝼蚁更高一层罢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逃走，我只能继续讨好他，不管是靠魔法，或是喜爱，都要靠他，我才能逃出去。”

她忽然停下笔，羽毛笔的墨水蓄积，慢慢汇聚成一点，滴落在书面上。

随后是更多透明的、大滴大滴，如墨水，却又过于清澈的水珠，砸在刚才写好的字上，一个接一个字晕染开来。

莉莲娜忍不住放下笔，蹲坐到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任凭泪水倾泻。

可逃出去了，她能做什么呢？

面包店？

他们一定不敢接待一位打败了骨龙的少女，而且，自己能否真的打败索拉纳斯也不知道。

别的大陆？

她从未去过，也不知道具体方向，或许，他们也由一条冷心骨龙守护呢？

莉莲娜重新思考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为了一个契约，为了所谓的守护，为了牺牲。

她存在的意义便是牺牲。

有那么一刹那，她忽然起了放弃学魔法的念头，又迅速把这个念头丢开。

哪怕此刻的她看不清未来的方向，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也不能放弃求生的**。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将不存在的脏污拍去，重重地坐到床上，思考起明日该如何哄好骨龙。

翌日。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莉莲娜睁开眼睛。

金黄色的头发，翠绿色的眼眸，白皙得刚刚好的肤色，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光，只有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被阳光照得越发苍白。

她的小腹传来阵阵刺痛，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来月经了。

和以往不同，这次格外痛，痛得她都没力气念魔咒替自己清理床铺。

已然日上三竿，她才换了身暖和衣服，推开房间门，朝着书房走去。

索拉纳斯貌似会止痛止血咒。

她还没来得及学，只好去请求他的帮忙。

两个人昨天刚吵了一架，一晚上过去，莉莲娜原谅了自己，至于索拉纳斯，他哪里需要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的安慰。

可实在是太痛了，只有不间断地深呼吸，才能缓解一点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

她决定放下恩怨，适当地进行求助。

“索兰？”

书房熟悉的位置空无一人，呜啾和卡西也消失不见，一股孤独感慢慢爬上她的肩头，莉莲娜回头，轻叹口气，想先回房间歇一会。

刚推开书房大门走出去，她便被一团白色棉花糖扒住了大腿。

索拉纳斯站在卡西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今天可以带你们去王城里转转，丰收节到了，可以去买一点喜欢的东西。”

莉莲娜虚弱地笑了笑：“恐怕不太方便，我来月经了，肚子很痛。”

索拉纳斯闻言，他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朝前走了一步，伸长手，轻轻把莉莲娜揽入怀里。

卡西被挤出去，委屈地蹲在地上看着两人。

莉莲娜脑子还没转过来，花香味伴随着温暖的气息，便已席卷了她整个身体。

仿佛是被夏天阳光晒了半个下午，莉莲娜整个身体都热起来，那股难以忽略的疼痛也很快消散。

她整张脸埋在索拉纳斯怀里，呆愣地眨了眨眼，索拉纳斯后退半步放开了她。

“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

“要跟我们一起去丰收节吗？”

她侧头看着尾巴狂转的棉花糖，笑道：“去！”

她答应的轻易，对索拉纳斯的怨气也淡了不少，但，她可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

索拉纳斯这趟旅程可不会那么轻松。

所谓丰收节，其实也就是大型集市。

莉莲娜穿着长裙，戴着防风的帽子，只有一张白净的小脸露在外面。

左边站着银白短发的索拉纳斯，右边是化作人形的卡西，肩头上站着小鸟呜啾。

卡西穿着莉莲娜同款衣裙，长相也有五分相似，远远看，像是一家三口出游。

卡西的化形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的，出人意料，长相和莉莲娜有五分像。

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像是她的妹妹，可当索拉纳斯站在身边时，两人又像是母女了。

翠绿色的眼眸，白色的披肩发，极其像两人的后代。

莉莲娜也非常人性化地修改了对卡西的称呼，从“它”变成了“她”。

索拉纳斯听了她的人称变化，笑道：“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是狗。”

她瞪了眼索拉纳斯，后者闭上嘴笑了下。

莉莲娜：“有过人的状态，就不完全是狗了，你也想被称呼成‘它’吗？”

索拉纳斯：“有何不可？”

莉莲娜：“哼。”

到了集市，没走出几步，莉莲娜就被水果摊的老板拦了下来。

“哎哟，这小小姐长得真可爱，想不想吃水果呀？让你妈妈给你买一点吧？”

“妈妈？”卡西率先发出疑问，她诧异地左看又看，最后视线锁定在莉莲娜身上。

“……啊，我吗？”

莉莲娜摸了摸卡西的脑袋，顺势往前走了两步，她视线在水果摊上转了转，指着一个鲜红样子别致的水果问道：“这是什么果子？”

“昨天刚摘的玫瑰果，红艳艳的，又甜又好吃，好多夫人都喜欢放在房间里，可香了。”

她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明黄色正圆形状的果子，光滑漂亮，连梗都没有。

“这个呢？”

“这是球梨，汁水足，颜色漂亮，味道甜，产量大还不贵，不容易腐烂，最适合买回去留到冬天吃了！”

莉莲娜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又继续道：“那这个呢？”

“这是……”

“这个呢？”

“这个啊，是……”

……

老板面前的水果种类不少，显然是专门开果园的，这一串问下来，她脸上汗涔涔，像是打了场硬仗。

莉莲娜的气还没完全消掉呢，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既能捉弄到这个好脾气龙，还能让老板得到报酬。

她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索拉纳斯，和期待得小脸都皱起来的卡西，邪笑了下。

“每样都弄五斤！”

“好！好，夫人你们住所在哪，之后我找人送过去。”

“不用，让我丈夫抗。”

她转身，扯着索拉纳斯的手臂，将人拉到面前，后者呆愣了一下，刚想反驳，莉莲娜立马掐了下他。

“索兰，我和卡西都超级想要，你魔法不是很厉害吗？拿这点东西没问题的吧，求你了~”

她整个人半靠在索拉纳斯身上，声音不大，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却甜得发腻。

索拉纳斯连忙扶额，推了两下莉莲娜，没推开，在老板、卡西和莉莲娜三重期待眼神中，点了点头。

水果成功装好，垒起来有五个莉莲娜那么多，索拉纳斯扬手，几袋水果立马飞起来，飘到半空中后消失了。

莉莲娜好奇地转了两圈，跳起来在他头上够，却什么也没发现：“去哪了？”

“传送回城堡了。”

“天呐……”

“想学吗？”

“……”

莉莲娜试图折磨索拉纳斯，最后却也只是被狠狠上了一课，但她的坏心思可一点没消散。

之后的一路，她看见东西就买，不过索拉纳斯全都一扬手传送回城堡。

假装摔倒，随后伸手去扯索拉纳斯的披风，索拉纳斯动都没动一下，莉莲娜自己反而躺到地上起不来。

意识到一个人没办法对抗索拉纳斯，她拉上卡西一起上演胡搅蛮缠的戏码，但最终，都被索拉纳斯一一化解。

她总算是玩累了，放过自己也放过了索拉纳斯。

逛着逛着，离王城边上的城堡越来越近。

莉莲娜仰头，看向不远处矗立着的城堡，仿佛依稀还能见到自己窗户前飘扬的布料。

她轻叹口气，深知已然回不去。

又回头看着索拉纳斯和卡西，两人的笑容不浅，站在阳光下，倒真像是一家人。

比城堡中的自己和母亲父亲像一家人。

索拉纳斯给她止痛时的浅淡花香，还萦绕在身边。

她忽然有些，贪念这样的温暖了。

傍晚，集市上的人渐渐变少。

莉莲娜也逛累了，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晒着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

她的腹痛已然消失，只剩下逛了一天的疲惫感。

索拉纳斯大可安排别人去采购物资，压根不用带着他们去做这种过家家一般的小游戏，但他还是带着她们来了。

她看着身侧蹦蹦跳跳的卡西，和冷静淡漠却嘴角噙着浅笑的索拉纳斯，不由得，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只是，风逐渐有些大，温度渐渐下降。

莉莲娜搓了搓手臂，率先提出打道回府。

“我们回去吧。”

龙背上。

莉莲娜轻轻触碰着骨龙几近透明的龙角，感受着那里的魔力流动。

若说刚来这边时候，她不懂魔法，不知道为何这路如此安稳，那她现在明白了。

周围魔力流动，全是保护类的，将一人一狗一鸟保护起来，一点风也刮不到几人身上。

卡西在龙背上睡着，险些翻滚下去，又被索拉纳斯用魔力托起来。

小棉花糖在半空中飘呀飘，莉莲娜不自觉浅笑起来，她伸长手，把卡西抱到了自己怀里。

回到家后，呜啾脚上才慢慢凝出黑色石头。

它一落地，便叫声急促地跳进莉莲娜怀里。

“怎么了？”

卡西没听见后面的动静，四只脚飞快倒腾着，跑回城堡，边跑边叫唤：“卡西要吃家里的饭！莉莉、索兰快来呀！”

顾不上回应卡西，莉莲娜莫名心脏一紧，她接过卷轴。

甫一打开，她便瞳孔颤动。

映入眼帘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泰勒国王患上顽疾，治疗三个月未见好转。

莉莲娜有些慌乱，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就是什么信息也没有，她更加慌乱。

按理说，皇室成员是不会生病的，最多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病，随行的皇室医生一抬手就能治好的那种。

“索、索兰！”

她猛然抬头，差点和一旁索拉纳斯的脑袋撞到一起。

“怎么办？”

索拉纳斯对上她的眼眸，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别担心，我看看。”

说罢，他闭上眼睛，约莫几秒钟，又睁开眼。

“没事的，能治好，再过几天，城堡里会进几位年轻有为的医师，一个礼拜，便能治好国王身上的疾病。”

莉莲娜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手指依旧不住地摸索着卷轴。

“谢谢。”

她道谢完犹豫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白天那样对你，很抱歉。”

“白天？白天怎么了？”

索拉纳斯疑惑地看着她，他并没有把莉莲娜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捉弄放在眼里。

“……没什么。”得知自己的捉弄没给他造成一点困扰，莉莲娜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

卷轴的其他内容也很难看进去了，在卡西的催促下，她先行进了城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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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丰收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