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又是一年冬狩,寒风凛冽,京郊皇家猎场彩旗飘飘。

此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将士们聚集在猎场各处扎营,父皇和大臣们则在主帐饮酒欢宴,共同等待明日的围猎。

“太子从南疆带回一批奴隶,各个威猛,可与猛兽搏斗。”

“工部已经派人新建斗兽场。以斗兽,昭我大晋武力国威,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皇恩浩荡,泽被苍生,陛下圣明。”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

半个时辰前,谢明棠捧着手炉,紧了紧身上的兔绒斗篷,寻了个机会恹恹离席。

里面太闷了,酒气混着肉腥味,又燥又热,压得她喘不上气。

皇家猎场她来过多次,记得深处有片湖泊,夜景绮丽幽美。

因惧黑,此前她不曾涉足。

今日,她却专门来此,想在走前满足自己的渴望。

银白月光幽冷森然,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谢明棠蹲在岸边,随手捡起块小石子,往湖里扔。

啪嗒啪嗒,石子蹦跳着,打在水面上,撞出流畅的涟漪,继而沉入水中。

周遭恢复了平静,空旷幽然。

眺望远方,只见薄雾自湖面悠悠升起,树影重重,似鬼似怪。

她该害怕的。

谢明棠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腿,下巴搁在膝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另一只手拨弄着岸边的石子,偶尔推几颗下水。

“你们可曾看见过公主?”骤然出现的说话声打破了宁静。

是她的侍女,椿榕。

谢明棠没有出声,只垂眸望着自己沾了泥土的指尖。

脏了。

她伸手,碰了下水,泥土融化了。

湖水冷得刺骨,冻得她一颤。

但是好舒服,冰冰凉凉的,她又能喘气了。

“公主殿下有没有来过这里?”椿榕还在问,人声忽远忽近。

谢明棠讽笑一声,一头栽进湖里。

-

冷。

窒息感紧接着传来。

鼻腔里全是冰冷的湖水,随着下坠,一股脑地灌进来。

又酸又麻,她忍不住张了张嘴。

湖水像是找到了空隙,紧跟着钻进来,呛得她呼吸困难。

眼睛也涨得生疼。

好难受。

咳咳……

意识变得模糊。

湖面上的倒影都扭曲起来。

蓦地,一团黑漆漆的影子突兀出现,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

……这里,还有水怪吗。

谢明棠彻底失去意识,浑身脱力,向湖底沉去。

她下落的速度没有黑影游得快。

黑影庞大,长腿长脚,胳膊一伸,轻松捞起昏迷的公主。

几息后,噗通一声。

平静的湖面上冒出一个头。

三两下,他扛着公主爬上岸。

随手把人扔到草地上,他半蹲下身,用力拍了拍公主的脸颊。

毫无反应。

男人皱了下眉,思忖片刻,提着她的小腿扛到他后背,让她背对背靠在他背上。

咳咳两声,她终于有了反应。

男人把她重新放到地上,沉默端详。

谢明棠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吐出好几口水。

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看到一个男人微冷的眼神。

“你……”

不等她说完,男人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咳咳咳——”

谢明棠又吐出好几口水。

安静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方才濒死的威胁中回神。

她刚刚竟然,想要去死……?

一阵冷风吹来,谢明棠打了个哆嗦。

她撑起胳膊,看了眼平静的湖面,劫后余生般缩回脖子。

幸好,幸好有人救了她。她还活着。

那个救了她的人……

“公主——殿下——”

“太子殿下,公主在这!”

随着呼喊声响起,明亮的火把瞬间点亮了漆黑的夜空,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声,有很多人正在向她的方向靠近!

谢明棠一愣,连忙站起来,紧张检查自己。

还好,没什么外伤。

应该能糊弄过去。

一团火把出现在她面前。

“满满?!”

太子谢明昭大步走来,身形颀长,面容冷峭。

他双眼通红,藏着厉色,平日的冷静理智早已不复存在,“满满,你?怎么回事?丫鬟呢?”

他解下大氅,披在谢明棠身上,朝身后喝去,“不准过来!都回去。”

“没,没事,没人欺负我。皇兄。”谢明棠乖顺地裹上大氅,眼神游移,“我不小心踩空,掉到湖里了。幸好这有块巨石,我抓着它爬上来的。”

说着,她指了指岸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心惊肉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没有回神的惊慌模样。

皇兄敏锐心细,她得万分小心才能不让他起疑。

“掉湖里了?!”太子神情更冷,连忙上下打量她,满是心疼,“哪里伤着了?疼不疼?”

“叫太医。满满,走,先去找太医。”

说着,太子拿出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污泥,“别害怕,皇兄在。幸好之前让你专门学过凫水……”

他神情焦急,只顾着她落水一事,并未深究原因,也未责备她。

谢明棠眼眶发酸,溺水的恐惧终于翻涌出来。

她忍不住抱住太子,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哽咽道,“皇兄,对不起,惹你担心了……”

对不起。

刚刚想一死了之,独留你一人在这阴诡地狱。

幸好,幸好有人救下她……

“傻妹妹。”

太子柔和了脸色,温柔地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只觉得妹妹又和他亲近了许多,“皇兄在呢。皇兄会保护满满一辈子。”

谢明棠抽噎着,又用力拱了拱,遮住眸中泪意。

“满满也会一直陪着皇兄,一辈子。”

-

长公主营帐。

下人们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一声。椿榕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跪在首位,低垂着头,亦是脸色苍白。

床榻旁的桌案上,则摆着御赐的祛寒人参和各种珍贵伤药。

皇帝身边的太监送完赏赐,刚刚离开。

“好在落水时间不长,公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冬日湖水实在冰冷,公主自幼体寒,还需谨慎些。”太医摸完脉,写了道方子,“太子殿下,这是驱寒的药,需内服。”

“至于公主身上的外伤,只要日日抹药,最后不会留疤的。”

谢明棠委屈巴巴地躺在床上,动不敢动,说也不敢说,只能听太子问话。

不停给太医使眼色,张觉却头都不抬,把她身上的老底全揭出来了。

太子接过药膏,神情不明,“守忠,去跟张大人领药。”

“是。大人,请。”守忠行了一礼,送张太医离开。

帐内无人说话,过于安静。

谢明棠悄悄动了下手,拽住太子衣袖,瞥向跪地的下人们,“皇兄,我没事。让他们下去吧,不关他们的事。”

太子冷睨她一眼,肃着脸扶起她的胳膊。

谢明棠痛呼一声,生生掉下几滴泪。

她的胳膊外侧青紫一片,全是被沙石磨蹭的痕迹。有的地方还破了皮,不停往外冒着血珠。

全是那人救她上岸后,粗鲁摔伤的。

太子重重看了她一眼。

谢明棠连忙闭嘴,看他拧开药膏,格外小心地上药。

动作又轻又柔,药膏抹上去,凉凉的,格外舒服。

“皇、皇兄……”她干笑一声,结结巴巴地叫他。

“我若不让张觉来看,你是不是还想瞒我?还说没有受伤,这就是没受伤?”他的语气不好,动作却仍然轻缓,“我说你为何不让我进你的帐子,也不让我叫太医。”

谢明棠咬了咬唇,拽住太子袖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错了嘛,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你受伤了却不告诉我,我才会担心。”太子掀眸,看她一眼,“满满,不要和孤撒谎。”

谢明棠一僵。

“至于这些下人,护主不利,拖去尚慎局罚鞭二十。”

“皇兄!”谢明棠慌了,不顾自己虚弱,就直起身子阻止,“是我执意要出去的,他们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拦不住我,你罚他们做什么?”

“他们活着就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你受伤,他们自然该罚。”太子站起身,俯视着她,“不管责任在谁身上。”

“他们是我公主府的人!要罚也是本公主去罚!”谢明棠气急,大声吼他。

太子的脸色沉了沉,挥袖离开,“守忠,回京后监督他们执行。”

“皇兄!”

帐内彻底安静下来。

谢明棠喘着气,恼恨地锤了锤被子,又气又恨,但偏生无法狠下心怪他。

自母后离世后,皇兄把她当成了眼珠子,恨不得随身带着,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哪怕她并不喜欢谢明昭的时刻看管,可面对他,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椿榕让其他下人离开。

一时间,帐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公主,”她拿起手帕,轻轻蹭掉公主脸上的泪,“太子殿下是为了您好。得知您不见后,他直接从宴席上出来找您。确保您没事后,他又连忙回去和陛下解释,堵住了悠悠之口。”

“您深夜离席,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些后院的夫人们会怎么想啊……”

她眼睛红红的,泪如雨下。

“公主,您就听太子殿下的话,让奴婢跟着您吧。”

谢明棠攥紧了手,胡乱抹了把泪,推开椿榕给她擦脸的手。

她心知,太子方才发怒是在不悦她孤身离席,没让下人跟着,他无法及时知道她的行踪。

谢明棠收回目光,没接椿榕的话头,只不轻不重地道,“你也出去吧。”

椿榕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欠身离开。

谢明棠睁着眼,看了会帐顶。终于,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神情不属。

皇兄待她的好,她谨记在心,并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只是,溺水的失重感与窒息感时不时窜上来,让她难以心安。

那个把她从湖里捞起来的男人,是谁呢?

夜色昏沉,她并没有彻底看清他的相貌。

只感觉他体型高大,肩宽腿长,双臂格外有力。

五官也已经记不清了,唯有那双眼,冷酷凌厉,透着十足的野性与压迫。

像一匹狼。

见到她这个公主,丝毫没有尊敬害怕。

她没听过谁家的公子是这样的。

难不成是军里的将士?也不对。

保护此次围猎的军队是太子手下的巡防军,他们即便不认识她这个太子胞妹,最起码也能看出她是宫里的贵人。

那人虽救了她,举止却粗暴无礼,摔了她一身伤,实在不像朝中将士所为。

谢明棠想了一圈,也没想出男人可能是什么身份。

她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

公主眼神一暗。

夜深人静,大晋长公主投湖轻生,还被外男救下。若传出去,不仅影响她的名声,也有损皇室威严。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影响到太子……

谢明棠咬了咬唇。

这件事,不能让皇兄知道,更不能让父皇知道。

她要让那人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放飞自我搞点饭吃!大人请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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