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萧沅莹这样说,既堵了方就云的嘴,又令她不上不下,尴尬不已。

方就云却是个有城府的,只沉默了一瞬,便笑道:“凌夫人的话自是不错的,只是在就云看来,这世间万物,或东升西落,或新旧更替,好比那花草树木,枯萎败落,鸟兽鱼虫,消亡陨灭,那是不是可以这样想,注定要败落的事情,便不值得去挽回了呢?我年纪小,见识浅,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凌夫人多多包涵。”

萧沅莹心想,你这没有十九,也有十八了,跟我同岁,又装什么小丫头,给你台阶你不下,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方小姐说到花草树木,鸟兽鱼虫,我虽年纪也不大,却也知道隋侯救蛇,蛇还明珠的故事,还有黄雀衔环,三燕感恩,鸟兽尚知报恩,可人呢?世代享受朝廷封赏,锦衣玉食,威风八面,一朝君父有难,不想着感恩图报,却只顾蝇营狗苟!”

萧沅莹这话是笑着说的,声音轻缓柔和,最后又问了一句:“方小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还不如鸟兽鱼虫?”

方就云的脸早就涨得通红,饶是她心机深沉,又极擅掩饰,仍是忍不住带出些怒色来,但萧沅莹的话让她辩无可辩,索性翻了脸,冷冷地道:“这就是公主的待客之道么?”

“原来你也记着我是公主?”萧沅莹也沉了脸,“那就别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浑话!”

“你!”方就云站起身来,冷笑数声,拂袖而去。

萧沅莹理也不理,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忽觉胃口大开,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菜尝了,又喝了口酒。

那酒是新采的梅子酿的,初尝有些酸辣,再喝尝出些甘甜来,之后越喝越觉醇香清冽,不知不觉中一壶酒见了底。

萧沅莹仍觉不够,催着细香去取酒。

细香怕萧沅莹喝多了自己挨骂,取酒前先悄悄禀告了凌唯州。

乐安王的来意和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想把筹码压在凌唯州身上,以期日后得么巨大的回报,也不用遮遮掩掩,拐弯抹角。

宴席开始没一会儿,在廖以章的配合下,方怀臣便将他能拿出的土地和兵士和盘托出,也说了自己的索求。

凌唯州听了不甚满意,并未表态,恰细香来禀告说萧沅莹喝多了酒,便找了个借口离席,径自到水榭来寻妻子。

这太守府的小花园虽不大,却胜在精巧,顺着曲折的长桥走过,脚下满是簇新的荷叶,托着朵朵荷花,偶尔有一两声格咕蛙声。

进了水榭,只见萧沅莹正靠在临水的栏杆旁,对着一轮明月发呆。

凌唯州轻轻走过去,推了推她道:“你喝酒了?”

萧沅莹回神,讶异道:“你居然这么早?”

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觉头一沉,差点摔倒。

凌唯州赶忙扶住了她,仔细看她脸色,并不发红,却苍白了许多,心下担心,便将她打横抱起。

“又没喝过酒,喝这么多做什么,我抱你回房。”

萧沅莹却挣扎道:“我还没喝够,细香去取酒了,你等等。”

凌唯州稍微用了些力气,将她禁锢在怀中,说道:“别闹了,再喝更难受,回去睡一觉便好了。”

萧沅莹哪里肯听,一阵手舞乱蹬,却被凌唯州轻松压制了,大步抱回卧房,扔在床上。

凌唯州命人端来醒酒汤,见萧沅莹头埋进枕里,便劝道:“阿沅,起来喝些醒酒汤,洗漱了早些睡,不然明早一准头疼。”

萧沅莹不理。

凌唯州将汤碗放下,轻轻扶她起来,才看到萧沅莹已是泪流满面,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要不要叫个郎中过来?”

萧沅莹哽咽摇头,伸手抱了凌唯州,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先是抽泣,而后越哭越凶,肝肠寸断。

凌唯州抱了她,轻抚后背安慰,又道:“我见过喝多了话多的,骂人的,还有打架的,怎么你是痛哭呢?”

萧沅莹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你们沆瀣一气,无情无义,中山狼!”

凌唯州看萧沅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明明是娇媚柔弱的一个小女子,却又说出这般狠话,又是气,又是笑。

“怎么又骂上了,我又怎的得罪你了?”

萧沅莹看出凌唯州的笑意,心里又被刺了一下,昂起头道:“我说的不对么,朝廷或许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子民,但绝没有对不起你们这些公侯将相,封疆大吏!我小时候父皇母妃俱亡,皇兄有个何太后,也只知教训逼迫,从无关心爱护,我们两个是互相支撑着长大的,我没有别的奢求,大梁该亡便让它亡了,我只不想让皇兄背上个亡国之君的骂名,他是个好皇帝,不该承受这些。你就伸手帮他一下,等他度过这一劫,退位了,你再去争这江山好么?”

凌唯州不语。

萧沅莹又觉头昏脑胀,倒回了床上,边哭边说道:“我千里迢迢嫁你,你却这样对我,一个破落的什么县主女儿也敢欺负我,还有那个乐安王的女儿,我把她骂跑了,看你们还怎么谈结盟,谈个屁!”

凌唯州见萧沅莹越说越不像样,脏话都出来了,不由抚额叹气,低头看自己胸前的衣衫,皱巴巴的全是鼻涕眼泪,便脱了甩在一边,又过来帮萧沅莹解衣服。

萧沅莹却捂了衣领道:“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凌唯州气得笑了,不由分说压上去,一手攥了她的两只手,一手将衣服扯下来,“沐浴睡觉,再由着你闹,越发上房揭瓦了。”

凌唯州将萧沅莹抱进浴桶,刚要给她洗发,便见她顺着桶壁往下滑,差点没过口鼻,急忙拉住她,说道:“姑奶奶,快坐好吧,洗完好睡觉。”

萧沅莹哪里听的见,只觉那水温热宜人,直想把头也浸进去。

凌唯州无法,只得褪了衣衫跨进浴桶,揪着萧沅莹的头发令她浮上来。

“别闹了,好么?”

萧沅莹点头,被热水一熏,困意便涌了上来,搂了凌唯州的脖子道:“我要睡觉。”

凌唯州道:“洗完再睡。”

可他这哪里是洗澡,萧沅莹不闹了,乖得像小猫一样,倒勾的凌唯州凶残起来,那桶里的水一波一波地掠过两人的脖颈,不一会儿功夫,洒得地上到处是水。

萧沅莹靠在桶壁上,又低泣起来,喃喃道:“不要在这里,我要去床上。”

凌唯州不应,只将手护在萧沅莹脑后,折腾到半夜方罢。

方就云负气离席,以为父亲那里至少还要一个时辰,便先坐马车回了寓所。

却不想不过半个时辰,父亲也回了,心里便起了不好的预感,忙迎上去问道:“父亲,谈得怎样?”

方怀臣五十多岁,长年养尊处优,略显发福,他看女儿一脸期待地追问,只摇头叹道:“没谈出个结果来,我原以为这凌唯州会欣然接受提议的,谁知我和那廖先生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他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知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在装模作样?”

“您怎么说的?”方就云心里一慌,急忙又问道。

“还能怎么说?”方怀臣一屁股坐到椅上,心情烦闷,“就照你和廖先生商量的那些说呗,我说,我老了,两个儿子都是平庸无能之辈,难有作为,敬佩凌少主英武果断,文韬武略,愿将自己所据有的三州九县奉上,但为了方家后世有靠,希望能娶小女为妻,倘若日后能平定天下,小女须立为皇后。”

方怀臣将手一摊:“就是这么说的,廖先生一句我一句,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凌少主怎么回答的?”

“握杯沉吟,并未表态,有个小厮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离席了,哼,眼中无人,欺人太甚,以为这天下,只他一个有为的年轻人么,依我看,那恒德的祖少杰也不错,他可是向你提过亲的。”

方就云并不理会父亲后来的几句话,只沉吟道:“不应该呀,咱们手上的这三个州,位置如此特殊,他怎能无动于衷呢?”

方怀臣道:“要我说,就像如今这样,再封个异姓王也是不错的,逍遥自在,安享富贵,有何不好,非要去肖想什么皇后!”

“父亲!您真是糊涂。”方就云怒其不争道:“咱们家能安享王位这么多代,是因为那萧家的皇帝大多仁弱,您能保证改朝换代之后,咱们的运气还这么好?再说,外戚和逍遥王爷能一样吗,那可是实打实的权利。”

方怀臣惊异于女儿的想法,忽觉这个自小聪明有主见的女儿陌生了许多。

“你一个女孩儿家,怎的如此热衷权利,要知道,外戚不是那么好当的,皇帝软弱还可,皇帝若强,一个不慎可是九族皆灭啊!”

“父亲就是这样瞻前顾后,富贵险中求,何况再这样毫无作为下去,地盘被其他的藩镇蚕食,我们手中的筹码只会一天比一天少,到头来什么也换不到了!”

“那依你说怎样呢?”

方就云想了想道:“还是得去求廖先生,让他再去试探,多给他银子,不能怕花钱,若凌少主是顾念夫妻之情,那个什么萧家公主也不用留了,反正今日女儿已和她撕破了脸,以后嫁过去也是势同水火,倒不如结果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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