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日琼林宴,袁望听闻长公主殿下要选驸马时心花怒放。他家儿郎那么优秀,想来能入长公主的眼。袁望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打听。
年纪适宜的郎君倒是有许多,可是都不及自家儿郎优秀。其中最打眼的便是韩相的孙子,韩承凛。有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袁望将袁衡叫了来,一边向他打听韩相的孙子,一边试探他的想法。
“阿父。”袁衡恭敬地凶了一礼。
“子平,你与韩相的孙子可还算相熟?”
袁衡本来提着一颗心,听到父亲并没有提长公主殿下的婚事,放下心来,轻松一笑,“自然,子言与我同在国子监念书,我二人交情倒算好。”
“他的学问与你相较,如何?”袁衡小有名望,此次殿试不比旁人,袁衡当然不服气。
袁望却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还不能和阿父说吗?”
“父亲,子言向来不参与国子监的考试,我二人之间,还未曾分出个高低来。但他平日进退有度,且又生在韩家,深藏不露,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袁望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子平。”
袁衡见父亲面色凝重,“父亲有何指教?”
“世道间,没有的东西都要拿出来吹虚,装点门面。若是真有的东西,必然会反复提及。”就像是他儿子是神童一事或者是捆绑江暮合,都是他在暗中发力。
他才不信小小年纪便能做到深藏不露,江暮合那般厉害不也在十四岁时便名冠汴梁了吗。
袁衡十分不解。
袁望将话题转了,“长公主选驸马一事,你如何看?”
袁衡心中无甚看法,虽然他与赵曦有一面之缘,但是他能看出来赵曦对他并不满意。袁衡看着袁望略带期盼的脸,已经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回父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自然由阿父做主。”
袁望十分欣慰,“为父这就知会礼部一声,将你的画像也呈上去。”
袁衡垂首。
袁衡走后袁望便收了笑。
他袁家对驸马势在必得,可是韩相的孙子到底是个阻碍。若是韩相不满意长公主便好了,他也不必再费心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来人,随我去礼部一趟。”
*
曹旭锐处。
“阿爹,我此生非公主不娶。”
“荒唐!为父已经为你选了王家的娘子!”
“阿父这般满意王家的娘子何不自己娶了,逼迫儿子做什么!”
曹旭锐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便招呼了过去。
“啪。”
“孽障。”
嘴里传来血腥味,曹盛抬起头,伸手抿了一下唇角,“阿父所有手段都要用在儿子身上吗?”
“孽子孽子!”
“阿父只要权利,不要亲情是吗?只要是对阿父仕途有帮助的,阿父都要攀附,儿子、妻子都不重要,只有仕途才是最重要的,亲人是都可以割舍的吗?”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权利,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你用的又是什么东西。没有权利你只能穿粗布麻衣,吃糠咽菜,你享受老子带给你的荣誉,老子把你养大,不是让你来忤逆老子的!”
“这婚事你愿意也罢,不愿意,我就将你腿打断了,”曹旭锐怒瞪着曹盛,语调阴沉:“反正成亲,也不需要腿!”
曹旭锐有些累了,摆了一下手。属下立刻围到曹盛身边,做出“请”的姿势来。
曹盛愤怒离开。
曹旭锐比他还要愤怒,他不知道太后是如何想的,眼下可能性最高的便是韩家与袁家,若是袁家便罢了,若是韩家的话……他日后的日子怕是举步维艰。
他要阻止这件事。
“来人,将这帖子送到袁家。”
*
翌日,礼部便将画像都送到了坤宁宫。
太后看着那堆画像便十分开心,“曦儿,母后帮你。”
侍者早就将托盘端了来,里面整齐地摆放了六个画卷。
柳后接过,亲自展开,“曦儿你看这个怎样?”
赵曦低头,画像上正是她见过的袁衡。
赵曦垂首,似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柳后一一展开,赵曦一一摇头。
柳后笑意更浓,最后一个画像果真是韩承凛的,将要递给赵曦时柳后心里不由打起了鼓,赵曦不会还是摇头吧?
感受到节奏不对,赵曦抬眸,正对上柳后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
柳后见赵曦看了过来,又笑了起来,“这个儿郎,曦儿可喜欢?”
赵曦轻轻一瞥便转过了头。
只一次她没有摇头。
柳后笑意更浓,如此,“传哀家旨意,为长公主殿下与今科状元韩承凛赐婚。”
消息传到袁望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做着要当长公主岳丈的梦。
袁望瞌睡醒了大半,呲牙咧嘴问道:“消息可是真的?”
侍者连连作揖,“便是借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假传太后懿旨啊!”
袁望面色铁青,“岂有此理!”
小人颤颤巍巍,“尚书,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那卷子,小人未曾找到……”
“什么?”袁望一口老血没有提上来。
“小人,小人知道自己办事不力,还请尚书责罚!”
袁望气火攻心,站了起来,走了两圈才找回理智。
“此事,定有蹊跷。”
长公主突然就同意了选驸马,韩家突然又出了一个状元。他想看看状元的文章,偏偏试卷又找不到了。
这些事,哪一件都不称他的心意。
这天底下真有这般巧合的事?他才不信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袁望从齿尖挤出这几个字来。
侍者见自家尚书冷静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尚书有何指示?”
“既然这样,我们便好好的查下去,纵然什么也查不到,给他们使点绊子也是好的。”袁望想到袁衡的前途或许要被他们影响,心中的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翻江倒海他也要寻一个真相出来!
“尚书,这是前院方送来的,说是都虞候的人送来的。”
袁望皱起眉,他们二人素无交集,且又是这个节骨眼,难不成?
“拿来。”
小厮递了过去,袁望接过。
看过之后,袁望冷笑一声,“我这儿正瞌睡,倒有人来送枕头了。”
如此甚好。
*
临州地处江南以南,春日比汴梁来得早半余月。每到三月,草长莺飞,行人多聚于苏溪亭。有诗言:
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临州三月,正是多雨的季节。
“回郎君,长公主殿下挑了韩相之孙的画像。”
江暮合正执笔,落下的那笔却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大片墨色在纸上晕开。
整张画都废了。
江月的心跟着揪了起来,眼看这幅画就要完成了,还是废掉了。
江暮合不甚在意地将笔放了,收起草稿。他面上不显,但是迟钝地动作早就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他心中早就意料到这个结局,却没想到自己亲耳听到后还是难以自制。
“如此。”
这两日雨势渐小,窗外传来雨打芭蕉的声音,江月抬头,江暮合的窗子果然都是开着的。
江月面露关怀,“春已到,这天到底还是冷的,小人为郎君关了窗子罢。”
江暮合轻轻颔首。
江月一边走着,一边感叹:“郎君真是料事如神啊!”
身后却未传来江暮合的声音。
几滴春雨随风而入,落在江月的脸上、胳膊上,带着初春的寒凉。
“只是郎君……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定是因为屋里冷的缘故,江暮合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寒凉。
江月不解,走到江暮合身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我们可要。”江月双手比划着向前,又比划着向后。他实在搞不清江暮合的心思,不知道他是要帮韩相还是阻止韩相。
“不必,此事与江家无关。”
“可到底涉及长公主殿下。”江月心中腹诽。
“将这物送到聂尧那里。”
江月接过,掂着重量便知又是诗集或是佛经,江月早就看见江暮合写完了全册的《文苑英华》,却还是摆在他的书房里。
“郎君,这是何物?”纵然知道江暮合不会回答自己,江月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贺礼。”
江月愣住,郎君丁忧在家,任何集会都不得参加,连外人拜访都不得见,这种贺礼也是没有必要送的。
“突然听到长公主的婚事,我深感惊讶,尚在孝期,不能亲至,只能抄经书一份聊表心意。”
江月目瞪口呆,若不是因为惧怕自家郎君,他都想当场拆开看看他抄的是什么经。
“是,小人必将送达。”
江月走后,江暮合起身走到窗子处,轻轻地推开窗子,恰有几滴雨调皮地跳到他的脸上。江暮合伸出手,几滴雨落在他的指尖,掌心,带着初春的凉意,从指尖透进心田。
院子里的青草已然冒出了头,上面垂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中满是青草的味道。
春已到,夏日便不远了。
他的事也可以尘埃落定了。
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戴叔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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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画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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