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奉旨查案，查出申祈安与韩家确有牵扯，最终韩承凛与申祈安供认不讳，此案既了。

王执：“陛下，此等大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不加以惩治，只怕后患无穷！”

曹旭锐：“王公所言非虚，然，韩家乃名门望族，韩相亦是巩固之臣，还望陛下从轻处置！”

赵曦冷哼一声，“名门望族？肱骨之臣？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大臣犯法倒要网开一面，曹公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曹旭锐没想到赵曦会反驳他，拱手行礼，“臣失言。”

“曹公所言非虚，韩相年岁已高，还望陛下网开一面。”顾兴安也劝解。

李常侍挥挥手。

“朕意已决。”

台下诸臣伸长了耳朵。

“韩敬臣所犯之罪，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然，其心怀大宴，心怀天下，实乃不世之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朕亦钦佩其热忱奉献之心，准其告老还乡。取消今科进士韩承凛、申祈安二人的成绩。”赵谦扫过台下诸臣继续道：

“然，他二人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准许他二人明年再考，若再生事端，朕定当严惩不贷！”

王执面色逐渐阴沉，韩相本就上了年岁，早退与晚退不过就在这两年，如今他韩敬臣犯了这等大罪，陛下却不深究，只是让其早告老还乡。对那二人的惩罚也不痛不痒，说到底，还是偏袒了韩家。

“陛下，此事若不重重责罚，难免有心之人效仿，祸乱朝纲啊！”

“王卿可知朕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

王执愣了一下，不懂赵谦为什么这么问，敷衍道：“陛下这般做自有陛下的道理。”

“王卿也知晓朕有朕的道理，朕今日便向你解释一番，奏告科举一事的折子，便是韩相亲自写的！”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这……”王执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谦。

曹旭锐的表情变得凝重。

顾兴安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朕念其知错悔改，宽恕则个……”赵谦的声音透露着不知是对韩相的惋惜还是钦佩，“若再有犯者，那才是藐视君权，朕定当严惩不贷！”赵谦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众臣不敢不应。

“臣等遵旨。”

李常侍：“散朝。”

科举一案又成为了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想不到，名门望族韩家会为了“一门三状元”的虚名，欺君罔上。众人不由又想起了江家，江家为了保全自家的名声，甚至不惜随便娶一个人保全自己的名声，江家老爷更是因为在意名声，生生被气死了。

百年清贵的世家，不过如此，徒有其表，其间早已腐朽不堪。

想到这里，说书人满面唏嘘。百姓只需为现实的生计颠簸，而世家要想的事情就多了。他们不仅要想现在掌权，还要为子孙后代谋出路，更想青史留名，还要继承先人遗志，维持表面光鲜，当真是忙得很。

这些后话都是赵曦从王令仪嘴里知道的。

“有道是大有大的难处，”王令仪顿了一下，“要我看，还不如出身一个平凡之家，父慈母爱，男耕女织，不必为了功名利禄颠簸，倒也能乐得自在。”

赵曦知道王令仪还在为自己的婚事苦恼。

“令仪姐姐，你与曹家的婚事？”王执若是执意要将王令仪嫁给曹旭锐，她怕她自己控制不住插手。

“搁置了……”王令仪有些庆幸，但是笑不过一瞬，又收了回来，“曹家的郎君不愿。”

“令仪姐姐……”赵曦的声音略有犹豫。

王令仪不甚在意地笑笑，“曦娘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用言语轻薄你倒是比拒绝婚事更令我生气。”曹盛的无礼让王令仪气愤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令仪姐姐，我不想你嫁给他，他不配。”

王令仪没有说话，此事又岂是她想或不想能解决的？

“令仪姐姐你这般好，见你的人没有不喜欢的，为何偏偏要嫁给那等无状又无耻的小人？”

“他父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武将，他曹家亦是开国功臣，嫁与他，我后半生无忧……对王家多有好处。”

“那姐姐呢，对王公好，对王家好，可是留给姐姐什么了？”

“曹家也足够让我丰衣足食，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了。”

“这是令仪姐姐想得到的吗？”

赵曦不等王令仪说话，“令仪姐姐是喜欢钰哥哥的吧？”

王令仪看向赵曦，想像往常一样反驳她，斥责她，但是这一次却有什么粘住了她的嘴，她张不开。

“本宫去求了母后，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王令仪的眼睛闪过一团亮光，很小，转瞬即逝，赵曦却还是捕捉到了。

王令仪摇摇头，“不必，曦娘在朝中也举步维艰，又何必因为我这等小事与他们生了争执。”

“令仪姐姐的婚姻大事又怎么是小事。”赵曦不由加大了音量。

过了许久，王令仪才轻笑一声，“我的婚事在曦娘眼里都不是小事，可是在阿父眼里，在王家上，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王令仪自嘲的语气牵动着赵曦的思绪，赵曦很想安慰她，却又觉得言语苍白无力。

“曦娘不必难过，姻缘天注定，人各有命，曦娘的心，我都知晓的。”王令仪眼底闪着感激的光芒。

赵曦恨不得现在就请赵谦下旨，赐婚于王令仪与顾钰。但她不能，赵谦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朝堂上下，她不能意气用事。

“我与他的缘分便当如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王令仪走后，柳后又请赵曦去了坤宁宫。

“请母后安。”

上次柳后气急攻心，不过一日便修整过来，现下已经大好了。

“曦儿你过来帮哀家写几个帖子。”

“写帖子做什么？”

“你舅家园子的花开得正盛，朝中诸多喜事，总该庆贺一番，母后已命你姨母在柳府办一场赏花会，将各家儿郎女郎请了来，你们年轻人合该多聚一聚，玩一玩，拉近关系才是。”

赵曦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柳后笑盈盈地拉过赵曦，“母后知道你怕什么，曦儿放心，日后母后定然不会再逼迫你，母后都明白，你此前拒绝母后不过是因为要为你父皇守孝。”

柳后这几日才知道赵曦有抄经书的习惯，出于好奇她也去看了那经书，还有她看不懂的各种古书。前朝有制，守孝要三年。大宴的规矩都是继承前朝，为至亲及帝王守孝只需一年。

赵曦羞涩一笑，“母后不责怪儿臣便好。”

“你想遵循旧法，与母后直言便好，又何须藏着掖着？”

赵曦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柳后笑笑，“这是好事，今年已满三年，曦儿可有什么想法？”

赵曦知道自己逃不过，笑着对柳后说：“但凭母后做主。”

柳后笑意更盛，“几日后的赏花会，母后也会去，母后亲自为你物色。”

*

消息传到临州时，江暮合正在院子里作画。

江暮合非一般情况，不轻易在院内作画，若是有，那便代表他的情绪非同寻常。

不是极度开心，便是嫉妒难过。

“郎君。”

“何事？”

江暮合的语气外人听起来便觉得稀松平常，江月却松了口气。

郎君今日格外开心。

“京中来了信。”

江暮合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笔放在笔架上，有拿起一旁的巾子，细细擦过之后才接了过来。

江月犹豫着还是递了出去。

江暮合没有计较江月的小动作。

江暮合拆开信件。

一共两封信，第一封是京中要事，第二封则是公主专属。

江暮合平静地读完第一封信，如平常一般，无甚反应，随后又拆看第二封信。

江月偷瞧了两眼江暮合的神色，并无变化，只是眼中凶光渐起。他自是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内容，但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他都是知道的。韩家事情败露，他心存侥幸，不论是陛下还是韩家都没有查到是自家郎君烧了试卷，这样一来，他家郎君离死又远了一步。

另外的一件喜事便是长公主的婚事取消了。韩承凛无才无德，科举舞弊，怎么配做长公主殿下的驸马？韩家事情一了，陛下便下旨解除了二人的婚约。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月才敢将信件递给江暮合。

不幸的是，柳家不日之后又要举办赏花会，上次柳府为何举办赏花会，他还记得呢。自家郎君在那日如何失礼，他也是记得的。

江月忐忑地看着江暮合。

江暮合却很淡定地合上信件，依旧拿起巾子，擦了手。

“郎君，信上可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的吗？小的好尽早准备。”

“无事。”

无事？柳家的事情是他多想了？

“无事便好。”江月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倒是有一重要的事交予你。”

“郎君尽管吩咐小人。”

“长公主殿下到身边的驸马就这般飞了，身为臣子，恨不能为君分忧。”

“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才是。”

这两日临州万里晴空，春暖花开，暖风早已送走桃花，江月却突感今日甚冷，不似三月。

“郎君的意思是？”

“去查柳府都为何人下了帖子。”

桃花落尽，桃树被一片翠绿染尽繁茂，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勃勃生机。

“是。”

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

江暮合最终在画上题下这句，而后收了笔。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经》

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严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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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画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