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上前跟士兵队长说明来意,那个队长疑心重重,把他们仔细打量了一遍,才点头同意。
当几道铁锁咔咔落下,铁门打开,四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混合发酵了各种东西的腥臭。当就在他们忍着难闻的气味,沿着石阶往下走时,地下潮湿而闭塞的空气,更让这些味道像是凝固了一样,一时间,四人都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墙上的火把熊熊燃烧着,但地牢里仍然一片昏暗。
前来迎接的狱卒,带着他们来到地牢最深处的几个囚室旁边,总共有五个人,都被单独关押在各自的牢房里,要么双手被吊着悬在半空,要么被绑在木头上,又或者倒挂在墙上。
总之,一眼看去,几人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一处完好,只有还在起伏的胸口和虚弱的呼吸声,证明他们还活着。
“阿菲小姐,我是这里的狱长韦布,这些俘虏,埃迪少爷已经审讯过很多次了,不管用多少刑罚,他们都不吭一声。”韦布虽然一脸恭敬地说着,但话里多少都在暗示他们,别再白费力气。
“让我说,你们还是尽快回地面去,这里不是像您这样尊贵的人该来的地方。”韦布又劝。
“嗯,韦布,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们有心理准备,只是来看看。”阿菲微笑着说。
韦布见她不为所动,也没再说什么。
“狱长先生,这些人没有接受审讯的时候,互相之间有没有说过话,或者发出过声音?”加兰突然发问。
韦布没想到他这么问,回想了下,才说:“一开始来的时候,因为受刑嚎叫过两天,后来就彻底没动静了,互相聊天,那更没有。”
“你能不能打开牢门,让我们进去看看,”加兰指着绑在木头上的俘虏说,“就这个吧。”
韦布没有立即回答,看向阿菲,阿菲对他点了下头,韦布这才上前开锁。
黛西跟在加兰身后,见他站到俘虏面前,不顾那人一身脏污,掰开他的嘴,仔细检查了一番。
“你认为他们是失去了发声的功能,才不肯说话的?”黛西小声问。
“对,不可能越往后受的刑罚越严重,他们反而像彻底麻木一样,一声不吭了。”加兰皱起眉头,这人的舌头还在,咽喉也没什么问题。
被绑在木头上、本来奄奄一息的战俘,忽然抬头,睁开满是血痂的眼皮,目光凶狠,喉咙发出吭吭的声音,抬起上身,蓄力撞向加兰。
黛西从他抬头的瞬间,就拉着加兰后退了一大步,站在牢房门边的格弗雷眯了眯眼睛。而阿菲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下捂住了嘴。
“狗东西,你找死!谁让你乱动的!”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韦布,抽出身侧的鞭子,就往那人身上甩去。
一声声鞭子划破血肉的动静,在狭窄阴暗的牢房里回响着。鞭打之下,那人重新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似乎想努力蜷缩起来,避开这残酷而凶狠的惩罚。
他身上的囚服早就破得不成样子,甚至和溃烂的伤口一起结痂,现在被打,那些本来就没痊愈的伤口,再次流出脓血。
因为之前试图攻击加兰,他肩膀处的衣服,已经彻底撕裂,只剩一块布片,随着鞭子带起的疾风,飘来飘去。
黛西忽然眸光一闪,伸手拦住了韦布,“这位韦布先生,请先停一下。”
怒气还没发泄完的韦布,并不理会这个陌生的女人,还想继续抽人,却发觉自己被挡下的手臂动都动不了。
“你要做什么?”韦布瞪着黛西,怒气冲冲地问。
黛西没说话,绕到战俘的背后。当她越过横在战俘肩膀后的木头,掀开那里的破布时,愣住了。
她刚才就发觉这个俘虏肩膀上有什么东西,但现在亲眼看到,还是让她有些震惊。
是独眼印记。
但和他们之前所见的,教会施与惩罚的印记不同,这只眼睛不是烙印在皮肤上,而像是贴附在表面,颜色也很浅,除了大小和过去所见的独眼印记类似,其他无论是正中的瞳孔还是延伸的花纹,线条都更简单。
“黛西?”加兰见她站着不动,也走过来看,然后瞪大了眼睛。
“你们是怎么回事?”韦布恶声恶气地问,这些人里,他对阿菲小姐恭敬,那是理所应当,但其他人,根本不需要他客气。
“啊,没事。”加兰随手把俘虏背上的布片盖在他肩膀上,拉着黛西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没事就赶紧让开,我还要收拾这个……”韦布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韦布先生,你能打开其他牢房的门,让我们看看那几个俘虏吗。”黛西平静地问。
“什么?只看一个就够了,你们看那么多,有什么企图,万一这些人逃了怎么办,还有,要是他们再袭击你,我可不会再帮你们……”韦布骂骂咧咧地说。
“那个,韦布,你照他们说的做吧。”阿菲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还算坚定。
“阿菲小姐……”韦布还想说什么,在看到她一脸坚持的样子时,摇了摇头,“好,不过你们动作快点。”
四人跟着韦布前往下一个牢房,黛西走过阿菲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说了句谢谢。阿菲转头,对她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黛西和加兰发现了什么,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他们,她不会犹豫。
黛西和加兰的目标非常明确,借着给俘虏们检查口鼻咽喉,查看了他们的肩膀。无一例外,五人肩膀处都有同样的独眼印记,只是颜色深浅不同,而他们也都始终没说话,像只垂死的动物一样,任由别人摆弄。
格弗雷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但是他什么也没问,至少现在,这里,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四人离开地牢时,各怀心事,而韦布也明显松了口气,见他们走远之后,让守卫的士兵队长,重新锁好了铁门。
“究竟是怎么回事,黛西。”格弗雷特意放慢速度,走到黛西身侧,低声问她。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光之教会为了除掉和幽灵有关的人,在他们肩膀上烙下独眼印记的事吧。”黛西也小声回答。
格弗雷点头,“难道那些俘虏肩膀上也有?”
“嗯,不过和教会的印记并不一样,我很奇怪……”黛西说着,突然停下了。
“你怎么了。”格弗雷不明白她怎么话只说了一半。
而此时的黛西转过身,看着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不动的加兰,皱眉问:“加兰,你不舒服吗。”
加兰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慢慢说:“没有。”
“那我们回木屋去。”黛西又说。
“不,你们先回去吧,”加兰回答,“我去昨天分配的帐篷里看看,那里还有些东西,我整理下,稍后都带到木屋里。”
黛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明他们隔得不远,但加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飘,而已经跃出东方的太阳光线,正照在他脸上,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只是一些小事,她也没办法不让他去。
“那你尽快回来,我们还有些问题要讨论。”黛西仍然是平常一贯的语调。
“我知道。”加兰说完,转身就走了。
黛西见他消失在转角的帐篷处,才转回身,对格弗雷点点头,“我们回木屋再说。”
格弗雷没再说什么,只往黛西目光最后停留的地方扫了一眼,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是不是对这个人类王子太过关切了。
木屋里,阿菲正忙着整理研究药草,其他女人时不时留意着昏睡的士兵们的状态,只有黛西和格弗雷,坐在前方的空地上。
“你之前的话还没说完。”格弗雷先问。
“比起教会的印记,战俘肩膀上的图案更简单,虽然大小类似,我很奇怪,是什么人给他们留下这种印记,不是烙在肩头,并且呈现深浅不一的颜色。”黛西虽是在解释,但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现在已经完全是白天,你应该很困了,黛西,去睡觉吧,别被他们发现你睡觉的姿势。”格弗雷听她说完,没再追问,望着黛西稍显无神的眼睛,说。
“好,我确实有点累了,昨天就没睡好,你也抓紧时间休息吧。”黛西没有跟他争论,她似乎是有点疲倦,罕见地有种全身乏力的感觉。
黛西去跟阿菲打了招呼,阿菲就带她去了木屋后的帐篷,那不是女人们休息的地方,虽然堆积了一些杂物,但整齐而干净,还有一张低矮但厚实的木床。
“我刚来军营时,是住在这里,后来就跟女人们住到一起去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在这休息。”阿菲重新整理了下床铺,跟黛西说。
“没关系,这里很好。”黛西觉得完全挑不出毛病。
阿菲对她笑了笑,又祝她好梦之后,就离开了帐篷。
黛西其实并不想在床上睡,她看到角落里有竖着卷起的地毯,干脆铺开放在地上,然后屈身趴在上面。地毯又细又长的绒毛,扰得她脸有点发痒,但没一会儿,她就彻底睡过去了。
而另一边的帐篷里,加兰坐在稻草垫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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