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覃小将军和叶大人第一次见面就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那就由覃小将军带着我们熟悉熟悉军伍吧。顺便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一道温润男生传来。

严奎宁正想再说点什么，刚张嘴，就听见一阵咳嗽声，抬头一看，座上人正捂着胸口弓着腰浑身颤着。

“好了，我身体不适，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休息了。”沉闷嘶哑的声音缓缓传来。一旁侍卫搀扶他起身走出帐内。

立在一旁的严奎甯立即躬身拱手：“遵命，恭送殿下。”这是完全不给他改变决定的机会啊。严奎甯暗讽。

七皇子身影远去，严奎甯回身对着众人挥挥手，说：“今日酒也尽欢了，就这样散了吧，”又拍了拍一旁叶千声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叶大人，请留步。”

一众人识趣地退出营帐中，覃锦荣回身瞧了一眼两人，转过身，出了营帐。

“叶大人，明日我去与七殿下商讨巡查时日，届时我会告知大人，大人不必忧心。”

“多谢严将军，您费心了，即是这样，那晚辈就先退下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叶大人留步，我就是生的早些，长了叶大人些年岁，叶大人谦称句晚辈，那就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望不要与锦荣计较。”严奎甯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见严奎甯这样，叶千声挑了挑眉，道： “哦？这是为何？”

“ 想必叶大人知道吧，锦荣的父母在十五年前就死于桓军刀下。”严奎甯诉说起了那段陈年往事。

京中却有这样一则故事：那时，太祖刚平定天下，定年号为天洪，按功行赏，分封授爵。将军覃柯加封一等公爵，授紫袍金带，见帝可不跪，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同为行伍兄弟，太祖知覃老将军心仪军医怀锦姑娘，便给二人赐婚。巧的是，那姑娘也心仪覃将军，两人婚后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蜜里调油。

可那女子早先年跟着起义军走，日子过得不算好，伤了身子，不易生育，覃老将军便说：“那不刚好，少了一个人与我争娘子。”

自那以后覃将军宠妻的消息不胫而走，京中百姓均作一桩佳话美谈。

天洪三年，将军夫人有喜了，覃将军担心妻子身体，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将军夫人想留下着个小生命，她知道自己不易怀孕，这胎没了，就更不易有孕。因此还和覃将军吵了一架，一生气就连夜赶回了南方娘家，覃将军接连接了好几次都不肯回去，说是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原谅他。

几个月后，夫人生了孩子，出了满月，与此同时覃将军也被外派出去抵御匈奴，夫人就一路舟车，想赶回京城。可天有不测风云，夫人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被人截走，孩子在乳母怀中，得以幸免逃出。

那时正逢覃将军出征边疆，正与匈奴僵持不下，在城墙上指挥作战时，看到敌方押着一个人站在城门下，仔细一看，竟是自己在养胎的夫人。

京城人人皆知覃将军与夫人情比金坚，这无疑彰示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当覃将军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站在敌人刀下时，满腹权谋在此刻一片空白，仅保持着一丝理性让意识回笼。面上依然镇定自若。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因为他知道，这关被破了，城中的百姓就会流离失所，至亲之人天人两隔。

夫人大义，知丈夫难处，当匈奴说出一城换一命时，夫人撞向刀刃，顿时，鲜血四溅，倒下前，拼尽全身力气对覃将军喊了句：“国为大，家为小！”说完，双眼轻阖，倒在血泊之中。

覃将军红了双眼，眶中含泪，亲自提刀上马，点了军将，出城迎战。

覃将军杀红了眼，不顾自己死活，身上数十处刀伤，其中不乏好几处致命伤——这一仗，他没抱生还的信念。

覃将军晕死之前砍下匈奴主将首级，仰天大喊：“锦儿姑娘，吾英勇否？汝可嫁吾为妇，两姓联姻，共结秦晋之好否？”

话毕，仰身坠马，躺在妻子身边，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妻子拥入怀中，十指交扣，沉沉睡去。

世间最残忍的并非双双死去，那样还有在阴曹地府相见的机会，互诉衷肠。而是一人生还回魂门，一人死离奈何桥。

在婴儿的一声声啼哭中，他好像听见她说：回去吧，孩子需要你，照顾好他。

覃将军缓缓睁开眼，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挥舞着四肢，咿呀乱叫，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抱着覃将军的手不松开，一旁的乳娘和将军夫人的贴身侍女擦着眼泪，对将军说了那日的情形，将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送入了他的怀中，覃将军坐起来，缓缓地拍着孩子的背，双目失神，嘴里念叨着：莫对月明思往事，损君颜色减君年。

从那以后，孩子有了名字——覃明思，字锦荣。

锦荣锦荣——他拥有那样的母亲，是他的荣耀。

天洪十三年，边疆大捷，匈奴彻底归顺降伏，从此边疆之患平，人人皆记怀夫人那句“国为大，家为小。”为之立祠，世代祭奉。

十岁的少年初长成，身姿挺拔，眉眼肖似怀夫人，明亮清澈，坦荡柔和。他不知道他母亲长什么样，只是在父亲的思念中一点点描摹她的样子，只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腊月十四，覃明思生辰，父子两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第二天一早，覃明思便哪里也寻不到覃老将军，只找到他留下的一封信：“明思吾儿，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昔日为父从军便是为了拯救苍生于水深火热，斗破这**僵局，还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安宁盛世。如今这夙愿达成了，我就去请求你阿母的原谅了。十年了，我再不去就该忘了你阿母的样子了。原谅为父吧，为父真的是太想你母亲了。”信纸末端，一些个不规则的圆形皱缩，使信纸看起来皱皱巴巴的。

怀锦墓前，覃柯抱着墓碑，就像当年拥着血泊中的怀夫人一样，沉沉睡去。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的梦中不会再有婴儿啼哭，取而代之的是怀夫人红盖头下娇羞的容颜，与清澈的眼睛，眼睛里映着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覃将军。

赠内

唐·白居易

漠漠暗苔新雨地，

微微凉露欲秋天。

莫对月明思往事，

损君颜色减君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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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烈女子血洒疆场 痴情汉泪浸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