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篥见外面久久没了动静,廖皖也一直没有回来,
于是又偷偷把门开了一道缝,往外面看情况……
因为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所以刚刚虽然公公朗读圣旨的嗓音很是洪亮,
但是因为门是严严实实关着的,那声音只透进来一点点。
景篥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听到陛下好像果然是在夸奖她,刚刚在确认她没事之后,就放心地继续喝茶去了。
不过,现在……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这门没锁呀…她一推可就开了…
因为那位太监应该已经走了,公子就把整个脑袋探出去,大胆地张望起来,一扭头,
只看见廖皖傻傻地坐在地上,把陛下的圣旨翻来覆去地看,
傻姑娘,反面那么多花纹,陛下怎么会写字在那上面呀…
廖皖只是觉得那卷轴的材质金贵,特别坚韧,要是能用来做衣服做帕子或者会做些更有意义的东西,
或许会更有价值,只可惜被皇上这不算好看的字给“糟蹋”了…
用来写下这些根本没意义的文字,那清香的墨也被玷污了不是…
虽然“辱骂”皇上是不对的,就算在心里也不行!
但是廖皖总觉得自己一直很悲惨的处境和这个陛下总有些微弱的联系,
所以对于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还是忍不住觉得很浪费,很不值得,心里也很不高兴。
什么嘛!才不要嫁给他呢!
廖皖虽然自知自己什么都算不上,但是毕竟自己的这个能力还是挺…
陛下应该也只是看上了自己的能力…
虽然先前未见过公子,但是陛下,廖皖已然见过很多次了…
因为自己无数次很紧急地赶着去送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在宫闱内的过道上,撞上陛下坐的轿辇。
按照规矩,遇到圣驾,陛下所经之路上的宫人是需要放下手中一切事物,跪拜在路边的,恭迎的。
廖皖当然不例外。好多次因为这个耽误了时间,被要自己送东西过去的宫里的其他大人不问缘由地责骂了,
心里委屈得很…
所以每逢这时,总是忍不住在跪着的头偷偷抬起头,看看他走到哪里了,怎么还没走过去…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虽然陛下偶尔与她目光对上,廖皖就赶紧把头深深地低下去,重重磕在青石板路上…
但是陛下应该也是仔细看过自己的…
要是他对自己谈得上是有印象甚至是喜欢的话,应该早早地就有了这道圣旨才对…
何必等到今日…
廖皖盘坐在地上,把那个卷轴转着来回看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所以公子先没着急出去,只是躲在门后面偷偷看了一会儿。
这个小宫女也是很不一样的…
他突然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
刚刚的太监好像真的已经走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于是公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你还好吗?怎么一直坐在地上?陛下赏赐你什么了?这圣旨可以给我看看吗?”
景篥本想同她开个玩笑,把她手里的圣旨抢过来看看,
但是未成想到廖皖其实只是松松垮垮地拿着,
自己还没用力,那卷轴就已经在手上了……
好吧,让我来看看!
景篥认真看了之后……
拍了拍廖皖的肩膀,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实在没想到陛下喜欢你,还要娶你,不过,我听说宫里的女子都想嫁给他!”
“他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身份又是天下一等一的尊贵,你嫁给他定会幸福的……”
虽然陛下是不是真的很不错,公子也不知道。
虽然他业务能力有待改善,但是也正因此心思比较简单,人品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很直率,与自己相处得很好。(陛下:确实!)
廖皖嫁给他应该是可以好好享福了。
本以为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廖皖的神情却显得特别严肃。
“奴婢有心悦之人了,公子…不是陛下,奴婢非他不嫁的。”
廖皖突然回过神儿来,但是还坐在地上,她望着给公子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那句话便也很像是说给他听的一样了。
把景篥可吓了一跳…
在那一天见过公子的笑颜之后,之后,虽然明知与他注定是有缘无分,
身份悬殊…
廖皖也依然不愿再去喜欢别人了。
那个笑颜,那把扇子带来的清风…
深深种在了她的心里,再也拔不出去了
虽说“非他不嫁”,但是廖皖其实也没有准备要嫁给他。
自己哪里有那样的资格呢…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
就是…无限的福气了…
在廖皖心中,在那个“大逆不道”,一心只想着要“忤逆陛下”的贱婢心中,
景公子要比皇帝还要高贵得的存在。
听见廖皖说有了喜欢的人,公子虽然吃惊…
但是却也似乎是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于是并没有多些劝诫的话,
例如“陛下的话”你怎么能不听呢…”之类的,
反而就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啊?哦……这样呀,要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所以,你要怎么办?”说完公子竟然就在廖皖的身边坐下了,和她一起望着那个陛下赏赐的奇珍异宝都溢出来的箱子,
也犯起了难。
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一个情字…和那情字有关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可将就的。
即便对方是陛下,也不可以。当时的公子是这么想的。
公子也有非她不娶的心悦之人,所以一下子就理解了她…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这么问廖皖。
问问她决定要怎么办。
“我要抗旨,何况陛下也不会是真心喜欢我的。”
廖皖望着天空,很平静地说道。
“不是真心的,你怎么知道?我看他倒是挺情真意切的…”
“你看,这么多美好的形容词,他全部都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景篥指着那一大段夸赞之词这么说道。
确实,陛下也是翻了好半天书,才拼拼凑凑了这么多好听的话,送给她。
怎么样,廖皖,朕也算是够用心的了吧?
“公子,陛下看上的肯定不会是我,奴婢相貌平平,又是如此卑贱的出身…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就是会做点儿事情…”
“但是您也知道陛下身边会做事情的人还少吗?”
“但他却执意要娶奴婢,还给奴婢这么高的位分…… ”
“这么想来,奴婢觉得原因只有一个。”
廖皖毕竟在宫里生活将近了二十年,
甚至在娘胎里都在感受着深宫的氛围。
所以对于宫廷内院的事情还是很了解的!
陛下这道圣旨的意思,她也比自称是“陛下好兄弟”的公子要更早得看明白。
“啊?所以是为什么… ”
公子养尊处优,心思单纯,自然不能一下就明白…
于是廖皖觉得给她这位她这辈子非他不嫁的心爱之人,好好解释一下。
“奴婢这能力可不是就在公子身上管用的。”
廖皖冷笑了一下,这么说道。
“你这意思……是陛下看上你这可以治病的能力了?”
“那是自然,张太医是全京城最了不起的太医,都对公子的病症无能为力…奴婢却很轻松地一下子就治好了公子!”
“既然公子都有人陷害,那这天下最位高权重的陛下岂不是更危险?”
“所以陛下定是要给我个名分,好吃好喝供着我,留着我在身边,以后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让我救他去的…”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公子养尊处优惯了,或许还不懂……这个世道哪里有什么真心呢?不过就是利益交换罢了……”
“陛下圣旨上把奴婢夸得天花乱坠,还不是想让奴婢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留住奴婢的心。奴婢虽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奴婢不傻……”
“等等,那你就是说我傻咯?”
“不不,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公子只是心思纯净,这些事情,您根本不需要懂。”
“哦,那…看在你夸我的份儿上暂且放过你!”
“可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挺好呀,你去宫里做了娘娘,比起待在我这儿做奴婢可要风光体面多了,日子也会过的得更舒服,你不是在浣衣局尝尽了人间苦,很多人都欺负你吗?等你做了娘娘,地位高了。(比了一个表示很高的手势)不是就不怕她们了,甚至还能报报仇什么的…也不枉你给费那么多力气熬到今日……”
“而且陛下的圣旨要不是不遵守的话,我记得你父母也是在这宫里当差,他们可就或许…”
“那……公子觉得我应当去吗?”
廖皖抬起头,不知为什么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点儿绝望。
一点儿刚接到这圣旨的时候,都未曾出现过的绝望。
廖皖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与她那一直期待着的好日子一起同来的…似乎还有…
更深的绝望。
自己并不是从那泥潭里完全脱出来了,似乎又跌进了更深的深渊里面去。
即便是呆在公子身边,廖皖竟然也时不时会感觉到心痛和难过。
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依然了无生机…
廖皖说完那句话,便直勾勾地望着景篥,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一般…
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很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建议,给她一个既可以不违背自己的真心还可以不违逆陛下的旨意的“两全之策”,可是一向在治国大事上都很有建树的景公子,却在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