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雨之后,就是四月了,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很快就要到夏天了。
虽然余小姐是九月秋天才会回来的,
但是因为身体好了起来,而且现在身边有了廖皖似乎什么病都可以不怕了,
于是公子的心里重新开始有了期待,他和余小姐的那个从很小就定下的婚约,
似乎可以继续下去了。
于是,景篥从锁着的用来存自己宝贵的东西的箱子里,
拿出了一幅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重新挂回了自己书房的墙壁上。
这一幕正好被给公子送最新研制的杏花糕的廖皖看到了。
廖皖看到那画,不知为什么手狠狠颤抖了一下,
碟子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还好没有摔碎。
景篥听到那响声,转过头来,看见是廖皖拿新鲜的吃食进来了,
很是高兴,挂完了画,拍了拍手,
就准备来吃点心,不过……
“这是什么呀?”他拍干净手上残留的灰尘,指着桌子上白色的糕点问道。
听到公子叫她,望着那刚刚挂好的画失神的廖皖才回过神来,
赶紧应答道:“哦哦,公子。这是杏花糕,公子院子里的杏花开得很好,风又吹得极大,吹落了好些花瓣,奴婢觉得很是可惜,便接了不少来,这就给公子做的杏花糕点,润肺止咳,公子昨天发烧后还有些咳嗽…所以吃一些这个或许有用…”
“多谢,你真是有心了!我已经好多了,吃了这个应该就会痊愈了吧!还有呀……你真的一点儿不舒服也没有吗?”
“没有,对于奴婢而言,昨天的那场雨其实根本不大……”
确实,托余小姐的福,
宫里最大的雪,最大的雨,她都“有幸”身临其境过。
所以昨天那场,其实一点儿也不算小的雨,廖皖觉得实在是不值一提。
说完,她就把那盘子往前推了推。
“没想到这糕点还有药用价值呀!我来尝尝!”
听了廖皖刚刚那一番冗长而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的解释,
公子这么感叹了一句。
景篥已经完全恢复了味觉,加上昨夜生病消耗了不少力气,虽然用过了早膳,
但现在也是有点儿饿了。
加上廖皖在制作糕点上颇有造诣,最近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所以,面对此物,他也是十分感动,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块放进嘴里…
“公子别着急,慢慢吃,奴婢收集了好多杏花花瓣!”
“公子若是今日吃的好了,奴婢便以后常给公子做!”
廖皖依然特意把那糕点做成了杏花的样子,
雪白的花朵上微带有一点粉色,
形状做得很像,味道也很还原,
像是真的吃到了杏花一般。
景篥吃着那糕点,觉得很幸福。
真的是,一切都好起来了呢…
“你真好!”景篥对着廖皖如此感叹道。
虽然廖皖的糕点当然还是和宫里的御厨完全比不了,
但是制作的时候的用心程度,应该却远远胜过了其他所有人。
所以做出来的东西也确实算得上是好了。
廖皖却没有听见那句夸奖,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那幅画看。
她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公子在摆弄那幅画,调整它的位置,像是很珍爱的样子……
并不知道这幅画是公子压箱底珍藏的宝贝,
画像上的女子更是,公子心中的白月光。
之前大扫除的时候,廖皖把公子的屋子仔仔细细逛了个遍,
有些什么东西,所有的东西在哪里,她应该都特别清楚……
除了公子有一个上锁的大箱子,里面都是他珍爱之物…
廖皖不敢碰……
这幅画应该就是放在那里面的吧……
廖皖望着画中女子……温顺明媚的眼眸,微扬的嘴角,
面容哪里都透着和善之气,容貌柔丽,姿态端庄,
连衣服都是温柔的粉色为主。
虽然总觉得甚是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还很熟悉,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何时见过如此一位妙人。
廖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画上的人定与公子有着很深的联系。
让她现在就觉得心里很郁闷的羁绊……
于是,廖皖还是忍不住仰着头,望着那画,问了一句。
“公子,奴婢斗胆问一句,这画上的美人是谁呀?”
“哦,她呀……不对呀,你服侍过她好几年,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公子见廖皖望着画中的女子发愣,觉得很是奇怪,她怎么会不认得她呢?
“真不认识……”廖皖又看了看,然后还是拼命摇了摇头。
“呃…那我提示你一下,你在她那里服侍过四年多!现在你可记得了?”
(廖皖十二岁到十六岁多都是在余小姐身边伺候的)
四年多…四年多…
听到这个时间,廖皖已经站不住了,
她一只手扶着公子的桌子,才勉强支撑起来。
她抬起头继续望着那幅画,不是她吧……她哪里有如此好看的……
不是她…绝对不是她…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景篥觉得自己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
要是再想不起来就太不应该了,
而且这画和她那么像,她是一位如此明艳动人的小姐,
看一眼,便都是可以刻在心里一辈子的。
“想不起来,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知道为什么,
廖皖想起了很多很多很不好的回忆,
在余小姐身边服侍的日子,
甚至比起在浣衣局里的还要辛苦些。
所以廖皖不愿想起她来,光是想一想其实都不愿意。
所以即便那画上的人似乎就是余雪瑶,廖皖依旧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那个被公子放在心上的人,始终是那个余小姐。
“怎么会……父亲说,你和她感情可深厚了,她还在我父亲面前夸过你,夸你机灵能干…”
“真想不起来了。”听到这话,廖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酸楚,莫名地气愤。
即便偷抓了盘子里的一块杏花糕来吃,也压不下心中的愤恨之意。
廖皖将那自己咬剩下的半块糕点,放进手心里,不自觉地捏成了碎粉……
然后,还是吃了下去。
不过,万一不是呢…
毕竟,这画上女子和她实在是不像,就是眉眼有几处神似,
其余的,都和廖皖所见到的余小姐,一点也不一样。
即便知道这画上之人必定是公子心悦之人这件事情,让廖皖的心很痛,
但只要不是余小姐,她还可以稍稍宽心,
毕竟画像上的那位姑娘是真的美,美得廖皖看久了也要迷上她了。
公子喜欢余小姐,廖皖是知道的……
但毕竟画上的那位实在是与余小姐大相径庭,
所以,她就产生了一个如此“荒谬的误解”。
所以,带着某份期待,
廖皖含着眼泪,挤出笑脸问他。
“那个人是不是余小姐…”
“嗯,你终于想起拉来了!怎么样和她很像吧…是我自己画的!画了好几个月呢…”
“嗯,公子画得很好!”(廖皖:我可没说像她哦!)廖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公子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觉得画的是很不错,很激动,于是也没有特别在意。
“我们从小便定了婚约,一直青梅竹马。可无奈我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好不容易康健了,又遇到那一劫难,所以就一直耽搁了。不过,现在有了你,之后什么也不怕了!”
公子突然对着廖皖粲然一笑……
“谢谢你,我好像又可以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多亏了你,要是没有遇到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公子伸出手拍了拍廖皖的肩膀。
那个笑容,和当时打碎梅花瓶的看到的那个笑容一般,让廖皖一生都没办法忘记。
连直面那个笑容的时候的心情也差不多,
都是在一阵极致的喜悦之后就瞬间又坠入无限的绝望之中。
她也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幸福,反而觉得失望透顶,心里凄凉萧瑟得紧,
之前被余小姐所有的欺辱,
皆不比,公子喜气洋洋说的这一句,“和她长长久久”来的伤害要大。
于是廖皖心里默默生气公子的起来,恨他认人不清……
如此清澈如明镜一般的眸子,为何就看不清一个女子的真面目呢……
廖皖凝望着公子的眼睛,心里酸楚至极,
突然对这位她仰慕了一生的男子生出了一些不满来。
于是她第一次暗暗对公子发了脾气。
廖皖坐在旁边的一把小凳子上,抱着胳膊,望着那幅画一言不发。
自己花了如此大的力气,甚至已经赔上了三十年的寿命,才换来的与公子相伴的日子还有也依然没有得到的公子的垂爱,余小姐好像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她生下来便是千金之躯,可以嫁给他。
她生下来就有如此姣好的容貌,尊贵的地位……而自己……
明明与她同龄,却遍体鳞伤了,受尽屈辱了,还是一无所有。
而公子也是……怎么就看不透,她其实是个坏女人呢…
怎么就喜欢她了呢……怎么就喜欢上自己最厌恶的那个人了呢?
廖皖很想把余小姐对她做过的事情,都给公子好好看一看,
想给他声情并茂地讲述一下自己因为她受到的无妄之灾,
想要把自己掩盖在衣服下的满身伤痕给他好好看一看…
可是…
望着公子对着那画像失神傻笑的样子,廖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只期盼,他能自己发现醒悟…
又或者……余小姐在他面前可以一直装下去。
或许,对待公子,余小姐也会是截然不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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