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霸王别姬”这个词,廖皖其实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只知道这个名字倒是挺好的。
或者说…是挺应景的。
她也确实是需要告别些什么了。
知道是一出好戏,只是没想到,公子是要反串。
反串虞姬的角色。虽然确实公子的身量不算特别高大魁梧的,和项羽将军很不相称。
但是…不知为何,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廖皖的心里真的是挺激动的。
她其实不能理解虞姬为什么要自尽,虽然说是让项羽不要有什么牵挂,
可以安心离开。
但是…这样真的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项羽和她真的都觉得幸福吗?
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真的不应该这样呀…
廖皖已经想好了,
自己一定会先公子而去的。
肯定会给她留一封信,说自己不是死了,
他找不到自己了…是因为……自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自己其实也一直很想去宫外的地方看看,这样真好。
所以因为余小姐要回来的缘故,廖皖的死期或许比起那个二十年后,
要来得更早一些了。所以她甚至早早写好了“遗书”了,
不过一个死字都没写,就真的如上文说的一般,
只是写道自己是去远行了。
以备不时之需。
付恩虽为公子侍从,
但最近变得有些更加来无影去无踪了,总是寻不到踪影,
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虽然确实他也是陛下很看重的人才,
也会帮陛下办事,但是未免也有些太频繁了吧。
廖皖有点疑惑,景篥却说不必挂心,自己很信任他的,他也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她也只好不去想了。
回到正题。
景篥的声音其实一直都挺特别的,有男子的浑厚也带着一些温润的感觉,
反正就是听起来特别温柔,即便他在生气也温柔。
所以唱起戏曲片段也是特别好听的。
加上也喜欢这个剧目,只自己练习了几次,
就有模有样地了。
虽然廖皖不懂,但是托陛下的福,被邀请去看过几次这样的表演,
是陛下从宫外请来的戏子,本来只有妃子和要臣有这样的待遇。
但是廖皖好像一直都是介于那妃子和要臣之间的位置,
她本来是想立刻推辞的,但是陛下说是圣旨,加上可以和公子一起去,
所以廖皖也算是被迫长了见识。
公子的身段和唱腔比起那些专业的可以说是一点儿不差,
甚至还因为本就容貌俊秀、气质卓越,还要更加惊艳一些。
就这么在如痴如醉地听了公子唱了好几日。
甚至都有点儿“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意味了,
之后就到了那个约好要和余小姐见面的日子。
公子表演时候的妆和衣服都是青萝给他准备的。
毕竟廖皖粗鄙,平日的一些整理修饰还好,
但是毕竟这是戏曲艺术,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以还是让更有经验的青萝上手了。
涂脂、拍彩、点唇…
青萝本想着把景篥画得难看些,让余小姐看了
可是无论她如何“造作”,但…公子的底子太好了,
好像怎么画都不会难看,她也只好放弃了…
而且要是做得太明显了,他就不让自己来了…
如此好机会自己怎么能够错过?
最后画眉是公子自己完成的,
确实眉毛是一个人气质的重要体现,可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他对着镜子,望着自己这张真的完全变样了。
似乎真的变成了虞姬的面容。
自己的生活或许也要随着这场“别开生面”的戏剧,
拉开新的篇章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已经入戏了的缘故,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青萝帮公子调整好衣服和妆容,景篥便让她把廖皖给叫回来了。
说自己有一些重要的话要和她说,青萝便也不好过问了。
只是在廖皖匆匆赶来,与她擦肩而过之时,
用力撞了她一下以泄愤罢了。
青萝总觉得景篥对廖皖很不一般,自己侍奉他这么多年,
才换来的领头宫女的位置,廖皖现在其实地位都还是比自己高一点。
心里真的…很不服气。
回到正题。
“廖皖,你说她会喜欢吗?”景篥望着廖皖一进门看到自己都有些呆了,便这么问道。
廖皖其实早想到“扮上”的公子会很好看…但是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吗…
“奴婢觉得会的,一定会的,公子这么用心准备了,余小姐一定会领情的。”
“嗯,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镜子里已经装扮成了虞姬模样的,
和平日样子里完全不一样的景篥,廖皖的心跳得很厉害。
手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颤抖起来,想要帮他调整一下披肩的位置,
竟然也抖得好几次都没能放下去。
“要不然…你还是去陛下身边吧…”
他望着镜子中的廖皖的映像,这么说道。
“为什么…公子…不要奴婢了吗…奴婢知道奴婢笨,事情也都做得不好,公子现在身边的人也都回来了…也用不着奴婢了…可是…可是…”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公子…为什么要赶奴婢走?”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
说到这里,景篥突然不再往下继续说下去了。
沉默了许久,连廖皖这般耐心的奴婢都等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请公子说得明白些…您也知道这对奴婢很…”
廖皖这么说着,第一次和公子发了火。
自己心里本来就已经够郁闷的了,现在连他都要赶自己走吗?
于是她决定第一次好好正视一次公子的眼睛,
即便是现在的这般此情此景。
可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着转过身来也正看着自己的他的时候。
却看到……
他的眼睛里…他…哭了…
一滴眼泪从他的左眼流下来,
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都花了一点了。
他也不管不顾……
明明马上就要上台了呀?余小姐应该已经来了呀!
他为什么突然要赶自己走?
哦,知道了,他肯定是嫌奴婢烦了,觉得余小姐本就不喜欢自己,
自己要是继续赖着这里耽误他和余小姐……影响他们的关系……
自己原来让他这么为难吗?这怎么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奴婢真的太笨了!连这点都不明白……
好了好了,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离开的……
正这么自顾自地想了一番,自认为想明白了公子用意的廖皖,
刚想说着:”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离开的,明天…今夜就走…祝公子和余小姐幸福。”
即便现在的公子真的特别漂亮。(廖皖:我也知道或许用漂亮来形容男子很不合适,但是公子毕竟现在扮演的是虞姬,所以…就让奴婢斗胆这么用一次吧!)
自己的嘴唇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麻木了,合不上了,话估计也说不利索了。
但是廖皖还是知道自己一定要说出来。
表现出和来他身边一般的决心来,自己可不能让他的心里有任何一点儿的不好受。
为了这个,就算他要让自己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
那滴眼泪轻轻滑过公子的脸颊,滴在地上。
来得莫名其妙,连景篥自己好像都有点儿不太明白。
不过,他还是仰起头,还是坐着,甚至都忘了站起来,
就这么望着那个和平时并无区别的低眉顺眼着欲言又止着的廖皖。
然后又突然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故意只盯着镜子里的她开了口。
然后说了一些让她终生难忘的话,和当时在自己打碎梅花瓶的时候,他和自己说的那句:
“没事的,这有什么的,你把这个拿着,给她,就不会受罚了。”
一样,让她到死连他说那话是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语气都记得。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罢了,我与她,是从小定下的亲事,谁也改变不了的,我也理应守承诺,像小时候一般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照顾她一辈子。我现在身体很好,周围人也都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去寻个更好的出路吧,去陛下身边或者在太医院求个职,都可以,你父母和弟弟那边我会帮你照顾着的,陈小姐的死也会继续调查下去…”
“余小姐和你的过节,我大概听说了一些。你继续留在这里,她不高兴,你也不会高兴的,不是吗?所以…廖皖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我不是要赶你走,也当然不是讨厌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永远都是。”
即便景篥语重心长地说了那么许多。廖皖的记性也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但是你现在要是问起她那天公子和她说了什么,
她一定能一字不差地和你说出来。
廖皖现在终于有点儿明白了虞姬的感受。
明白了原来让心爱的人牵挂自己、担心自己,
真的会是件挺痛苦的事情。
这般痛苦似乎比死亡还要难受得多。
她让公子操心了很多很多呢……
于是望着拿起刷子沾了脂粉涂在那泪痕处,然后站起来,
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自己好好想想的时候,
虽然他并未说那最让她着迷的“听话”二字,
但是廖皖还是听见了类似的感觉…心里一紧,整个人又开始莫名慌乱起来。
然后第一次望着那依然耀眼的背影,
决定想要第一次违抗一下公子的意思,
做一次不听话的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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