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后尴尬

这天半夜,宋知意起身呕了好几次,弄得芒岁提心吊胆,眼睛一整宿没敢合实,临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歇了阵。

因为惦记着她次日应去陆家上课,芒岁大清早强撑着爬起来,一见她睡得死死的,脸色也泛白,便先去和宋平商量,决定今儿告个假,安心养养,等明儿再过去。

而宋知意转醒时,外面已然艳阳高照,一问芒岁,回说是快午时了,假如她再不睁眼,芒岁也要强行叫她起来了。

“我头好疼,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她慢悠悠坐起来,芒岁眼疾手快往她背后塞了个引枕,她倚靠着,伸手捧住芒岁递来的温水啜了两小口,感觉好点了,便凝眉回忆着昨夜的事,可惜记忆断断续续的,只拼凑出在饭桌上品尝那春日酿画面,往后就彻底续不上了。于是扶额盘问芒岁首尾。

芒岁面露难色。她视之稍感不安,迟疑道:“我是醉了,那我不会当着众人说了什么傻话,或者做了什么傻事吧?”

芒岁察言观色道:“那我如实告诉姑娘,姑娘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她点一点头,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模样:“只要不是直接对着陆二哥哥的,那都不算事。你说吧!”

结果,及芒岁和盘托出事实以后,她顿时受到了一记重击,脑子里轰然一片,当即抱着被子滚到床角,身躯蜷缩,无声尖叫。

“已经那样了,姑娘还是想开点吧。反正我看着,小陆大人挺体面的,好像并没有多动气……”芒岁自己也觉得心虚,音量越来越小。

“他指定生气了!”宋知意扔开被子,爬将起来,抓了披散着的头发,懊悔万分,“他不当场丢开我,是他的教养……喝酒误事,醉酒更误事,我真是傻了。他原本就烦我,这下好了,估计再也不想看见我了。”

芒岁昧着良心道:“姑娘也用不着太悲观了,那不是意外嘛,小陆大人通情达理,大抵可以理解的。”

宋知意全然听不进去,一个上午垂头丧气的。

午饭后,小丫鬟交给芒岁一封帖子,说是郡主府送来的。芒岁即刻擎与宋知意,说明出处。

彼时,宋知意仍在为昨晚的莽撞冒失而后悔,闻听郡主府递了帖子,不甚注重,懒懒道:“八成又是薛云驰搞的鬼。你先搁那吧,我一会拆开看。”

芒岁同样知晓薛景珩专喜欢装神弄鬼逗自家姑娘,遂找了个小妆奁,把帖子在梳妆台上压着边角,转头询问:“厨房熬了酸梅汤,姑娘有胃口喝吗?”

“随便对付两口得了。”

芒岁应声出去。

痴坐了几个时辰,不止肠子悔青,筋骨同快锈住了。宋知意伸个懒腰,穿鞋下地,取了那帖子转悠至外间的大窗子跟前,一面推窗透风,一面拆开过目。

正值芒岁端汤返回,就见她随手掷开那帖子,调侃:“一个生日,哪年不是过?往年也不见他文绉绉写了请帖给我,单是嘴上一提。今年倒新鲜,花样百出。”

当心将碗勺放置完毕,芒岁静心稍加思量,恍然道:“是了,后日就是薛小少爷的生日,合着那帖子是生辰请帖啊。”

“也多亏了这封帖子,要不是它,我都没记起来后天是他的大日子。万一误了,凭他那臭德行,又该跟我较劲了。”宋知意转身回里间,抱臂胸前,沉吟不语。

她的心事,芒岁猜着了,追在身后说:“姑娘可是在为生辰贺礼而发愁?”

宋知意接言:“他那个人,要什么有什么,我是想不出他有哪样缺的。”

芒岁出谋划策:“我脑子里有个印象:薛小少爷曾说姑娘插的花很有趣。姑娘既没头绪,那不如从后园子里剪几枝花,搭配着插瓶,后天带过去应应景?”

自在陆家接触插花后,宋知意就爱上了侍弄花草,闲下来就研究怎么插瓶养眼,手底下做出不少作品。宋平第一个捧场,抱了三瓶,卧室、书房、衙门,各放一瓶;兼之每天抽空亲手打理,就差晚上搂着睡觉了。可见其重视程度。

宋知意却嫌弃道:“光这个,太拿不出手了。得了,一会你陪我上万宝阁,我挑一把折扇,后天带给他吧。”

她不陷在负面情绪里,情愿出门,芒岁求之不得呢,喜上眉梢,一口应下。

歇过午,主仆二人坐车离家,直抵万宝阁。

薛景珩性格张扬不羁,所穿所用同样花里胡哨。按照他素日的品味,选好扇子,出了万宝阁,又随处逛了逛,便回了家。

次日,宋知意穿戴素净,往陆家去。总共那么几步路,她走得沉重不堪,口里也不闲着,一直问芒岁今儿碰见陆晏清,该当如何。

芒岁也答不上来,正琢磨顺耳话劝慰她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上头挂着印有“陆”字的两个灯笼,而驾车的恰恰是春来。

“吁——”春来勒马,停在那对主仆面前,含笑打招呼:“宋姑娘好,芒岁姑娘好。”

宋知意没理会,悄摸地往关闭的车窗上瞄,依稀看见个笔直的人影。她猜想,十有**是陆晏清。

“怎么还不走?”车子里传出个清醇的声音,听得宋知意如芒在背——果然是他。

春来道:“回公子,是碰见了宋姑娘。”

“问过好了么?”

春来回:“问过了。”

“那就走吧。”

春来犹犹豫豫,试问:“公子……不打算和宋姑娘说几句话吗?”

关乎他对自身的态度,宋知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屏息侧耳,专注聆听。

“男女有别,理应避讳。”他的口吻,相当淡漠。

漠然的是他,窘迫的是春来,他恨不能自抽两嘴巴子,为自己自作聪明下的胡言乱语赎罪。

“是,是……”春来扭身,以干巴巴的笑脸面对宋知意,“那不耽误两位姑娘了。”

眼瞅春来作起扬鞭打马的姿势,宋知意沉不住气,急切道:“陆二哥哥且慢!”

春来收回动作,任她走近,扒着车厢,透过薄薄的纱帘,朝内探视。

“宋姑娘,这于礼不合。再者,我有约在身,不宜逗留。”他音色冷清,纱幔后的身姿端庄正直——处处昭示着疏离。

“我就一两句话,不会拖你很久的……”昨晚失态,冒犯了他,宋知意自知不该,苦着脸说,“陆二哥哥,你就许我说完吧,不然我憋也要憋死了……行吗?”

嚣张跋扈、娇纵无礼,乃她的代名词。她即使做了错事,亦可安然狡辩自己有理傍身,不会有错。如此一个人,同谁心甘情愿地低过头?而陆晏清偏偏是个例外,叫她再三委曲求全的例外。

一头是与友人的约定,一头是她固执的央求,陆晏清略一思索,权衡利弊,决计速战速决——若硬不顺着她,按她的脾性,大约又要生事端,等于自寻麻烦。不妨由她张嘴说,待倾诉完了,他也就脱身了。“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机会来之不易,宋知意不敢浪费,将酝酿多时的说辞脱口而出:“前天晚上,我真没感觉了,轻薄了你,纯属于无意之举……陆二哥哥,你别跟我置气了,可以吗?”

陆晏清不由蹙眉:“轻薄?”

相隔一层纱,宋知意所见他之轮廓朦朦胧胧,至于他的微妙神情,更加难以辨明。故此,老老实实道:“是……我已经知错了,昨天一醒来就反省,反省到现在……陆二哥哥,你宽宏大量,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陆晏清失笑道:“你崴了脚,我搀扶你一把,乃举手之劳,何来的‘轻薄’?”

“可我还把脸在你……”

“那是意外。”他打断她。默然须臾,又道:“我帮你,是无心之举;你所说的轻薄,是刻意为之——不可混为一谈。”

她不解释尚可,一通拼命解释,顺理成章给陆晏清留下了个“不学无术并口没遮拦”的印象。

宋知意捕捉到重点,脸上渐渐云开见日:“对,我确实不是故意的!……那既然陆二哥哥你承认是意外了,是不是代表你不和我生气了?”

陆晏清不答反问:“只此而已?还有其他事么?”

她正是为一个确切答复才百般阻挠他走的,而今他闭口不谈,她当然不能轻拿轻放,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陆二哥哥,你还生我气吗?”

她不依不饶,而为了顺利抽身赴约,陆晏清只好回归她的问题,平淡道:“我没必要跟宋姑娘动气。”

有他无视自己的前车之鉴,宋知意疑神疑鬼,追问:“你当真不气了?”

陆晏清懒得纠正他并非不气,而是从未跟她斗气,敷衍一“嗯”。

宋知意终于放心,又恢复常态,找话题套近乎:“陆二哥哥坐马车出来,是今日不上值吗?”他鲜少乘车,出发上朝,以马代步;办私事的话,近则步行,远则骑马。

陆晏清惜字如金道:“休沐。”

“哦……”遇上他,她总有说不尽的话,“你刚刚说有约在身,你约了谁呀?我认识吗?”她其实是好奇他所约之人是男是女。

“一个故友。”陆晏清耐着性子道。

“啊,这样啊……”他不愿意明说那人身份,她免不得猜疑,越猜疑,越没底,整个人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她或是失落,或是怎样,陆晏清一概不关心。掐指算算时辰,快迟到了。便道:“酒量不佳,最好不碰。误事是小,伤身为大。时间不早,宋姑娘进家门吧,以免迟到挨罚。我也先行一步了。”

他去意坚定至此,总不好一直厚颜拖延。宋知意缓缓让开路,目视车轮滚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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