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忌。”李狗蛋深吸一口气,意识从识海中抽离出来,“你的过去太沉重,我承受不住。你的修为我也不要,你拿回去吧。”
男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护身阵,头顶上又有一阵雷劫即将劈下,耀白的闪电越来越密,直把日月黑白都颠倒。
“阿恣,我真的求你。”李忌抬起苍白褪去血色的脸,眼里写尽无限悲辛,干裂的唇艰难张开,“□□消亡,魂魄消亡,若是连这一点记忆都没了,如何证明我在这世间存在过?”
“还嫌不痛吗?”李狗蛋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墨镜后的眼里藏着几分不解。可他不得不承认,了解完李忌的过去后,他的心绪变得沉闷了不少。
爱情,实在是这世上最会拖累人的东西。他们一个二个偏偏要自讨苦吃。
什么一见钟情?明明就是见色起意。
“倒不如一了百了,无知无觉,无爱无恨。”李狗蛋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讥讽,“你在乎的事太多了,才会落得潦草结果。”
“留着我的意志,至少也可警醒你从此不被情爱所困,让任何人都无法扰乱你的心神。”
他将死,知道争辩再无任何意义,李忌笑中带泪,转头看向阵外的韵清仙子,用口型说:“永别了,阿姐。”
“阿恣,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或许是以为李狗蛋的墨镜遮住了他的视线,李忌艰难伸出双手,将他的眼镜取下,盯入他波澜不惊的眼。
“很好,就是这样,不被外力牵动心神,阿恣,祝你从此仙途坦荡,早日飞升。”
“你……”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李狗蛋突然被他用最后一丝灵力从护身阵远远甩了出去。
他被强大的力量冲出数百米的距离,才刚刚稳定控制住身体,一抬头,只见原处上空中数不清的雷电齐齐自天际发射,从天而降,汇聚起来,在李忌所在劈出一道足以彻底灼瞎人眼的白柱。
迅速戴上墨镜,双手并用挡住眼前足以致盲的剧烈强光,而后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穿破耳膜,一颗心都仿佛被震碎。
雷声停下好久,他才逐渐恢复了听力。
须臾之间,护身阵没了,原地哪里还有李忌的影子?莫说是衣物残骸,就连一点点齑粉都找寻不见。
“阿忌!”韵清仙子失态跌倒在地,浅色的衣裙都沾上了和着雪的湿泥,一只手强撑着身体,一双眼悲痛欲绝,眼泪断了线,滴滴答答落在身前的雪里。
她哭着哭着却笑了起来,“你终于解脱了,一百年了,你从未真正开心过。”
他呆坐在原地,后知后觉,愣愣地看着眼前那片空地,那里什么都没了,就像李忌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真傻。李忌,我才不会成为你。”
这话说得小声,可惜那人再也听不见了,否则,他还真想再跟他辩一辩,再带着几分讥讽,笑话一番他的痴。
回过神,瞥见掉在一旁的蛟龙骨,李狗蛋感觉心里还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垂眸盯着它静默了很久。
这蛟龙骨上还残存着李忌的血迹,他曾经将这条蛇骨融进自己的神魂骨血,如今灰飞烟灭前却生生将她剖离出,这种痛他真的不想去了解。
捡起掉在手边的蛟龙骨,自地上站起,冷静地掐了个诀将自己身上尘埃拂去,李狗蛋一步步走到精神崩溃的韵清仙子身边。
“起来了,阿姐。”
少年的一只手就这么向她伸出,韵清仙子还噙着泪的眸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盯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试图从中找出几分阿忌的影子。
“阿姐,你的衣裙弄脏了,我扶你起来。”
他从未唤过她一声阿姐,想不到第一回这般亲密唤她,竟然是在阿忌身死魂销的这一天。
她收了眼泪,对李狗蛋点点头,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人,有着天壤之别,没有谁会代替谁。
雷劫已经散尽,天空又恢复了明朗,只不过此时刚好是傍晚时分,所以天色也无法再回到当初的亮白。
“阿姐,我不是他。”李狗蛋望着另一个山头,那里是新弟子的赛场,他们都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鲜活,不似李忌,二十岁的时候,心就老了。
毕竟是经历过世事的人,韵清仙子很快就从悲伤中自拔,心里只是空落落的缺了一块儿什么。
她重新整理仪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体面,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那边。
“阿姐知道。”
才经历了一场离别,饶是再高的境界也做不到若无其事,他们没有别的话可说,一前一后御剑飞回了弟子大比的山顶上。
“耀凌仙君!是耀凌仙君陨落了!”广场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悲怆。
消息不胫而走,在场数千人同时陷入了一阵荒乱。有的人扼腕叹息,有人为他的陨落而悲伤到痛哭流涕。
更多的人则是联想到自己,尤其是即将上台打擂,初窥修炼门禁的新弟子,更是陷入深深的迷茫。
见他结局凄惨,其他人也不免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纵使修为高深,强大如耀凌仙君,也逃不开天道命运的安排。何况是平平无奇的他们呢?
“耀凌仙君渡劫失败了?”
许令宜捧着剑,怔在擂台上,久久出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
自李狗蛋自动放弃比赛,她就不屈不挠地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挑战者,成功站到了现在。
他那样强大,怎么会陡然落得个身死魂销的结局?
不久前,他还斩钉截铁地誓愿一定要帮她找到凶手。有一阵子,她甚至还怀疑过耀凌仙君对自己格外体贴照顾,是不是对自己存了男女之间的心思。
“耀凌仙君!”
许令宜感觉心里被挖去一块儿血肉,跳疼起来。喊出来的这一刻,她也是真情实感地为他的离开感到悲痛。
宣夫人乍然得知这个消息,敛目收起眼底的悲痛,当即御剑回了玉壶峰。李青崖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一双眼收回来时,已是神思倦怠。
“吾儿!”
他长叹一口气,揉捏几下胀痛的眉心。此刻,李青崖也无暇分神去关心其他宗门的人是否心怀鬼胎。
纵使有宗主坐镇,可纵观龙吟山,没了李忌这个实力强大的少主,几乎等于失了前途和未来,后继无力。四大宗门的鼎立关系,从此恐怕就要改弦更张了。
“节哀啊!北巽仙尊。”万物泽的云宗主从座上起身,走到以手支头的李青崖前面,挡住弟子们看向这边的视线。
云宗主的身躯自他头顶处投下一片阴影。
万物泽的弟子们心领神会,开始齐声在底下举剑呐喊起来,“节哀!节哀!”
一声声呼喊,毫无悲戚,反倒像极了宣战挑衅,如有千万个巴掌,狠狠扇在每一个龙吟山弟子的脸上。
“你们万物泽是死了人吗?要号丧滚回自己的地盘!”
李狗蛋御剑从天而降,身上强大的外放灵力将附近的弟子震荡倒地,他用灵力加持扩音符,声音雄浑如洪钟,盖过他们的呐喊声。
而韵清仙子脸上的悲戚之色也已经完全褪去。她款款走到李青崖所在,仰着脖子,目光坚定地看向落在最高处擂台上的李狗蛋。
他一脚蹬在木桩上,动作倨傲,高昂着头颅,精致的五官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若是拿开遮眼的墨镜,底下那双眼里也绝不会有惶惶不安和丝毫怯懦。
“你们给老子听好。”他环视睥睨着在场所有人,衣裳发型丝毫不乱,“我 ,李恣,从今天起就是龙吟山的少主。”
哪儿有人自封少主的?叫喊声消退了,底下不少人虽仰视着他,心里却万般鄙夷,皆小声议论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李青崖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执起李狗蛋的手,不怒自威,“李恣将代替李忌,成为龙吟山新的少主,掌龙吟山上下大小事务,所有弟子须得听从他的指令。”
北巽仙尊的这席话,给足了李恣体面,也向修仙界宣告坐实了他少主的身份。从此李恣这个名字将和龙吟山的荣辱密切相关。
可又有谁能知道,这权利交迭更替的背后藏着多少血与泪。
李恣斩蛇是新的开始,而李忌斩蛇却断送了一生。真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拜见少主!”
“拜见少主!”
在场龙吟山弟子们纷纷单膝跪地,抱拳向台上少年行礼。他们跪的不是李恣,而是龙吟山的支柱和未来。
呼声震天,弟子们热血沸腾,重新拾起信心,短暂的惶惶不安也消散褪尽。
这一切倒并不能使他心潮澎湃。
甚至李狗蛋的思绪开始飘了,墨镜挡住他出神的眼睛,旁人只觉得这个叫李恣的新龙吟山少主比起耀凌仙君的威严有过之无不及。
从前他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找到翠花的身影,怎么这一会儿,这丫头没有甩着膀子在底下兴奋地为他欢呼了?
心中升起一丝不安的焦虑,他收回踩在木桩上的腿,从擂台上跳了下去。
“你们继续比。”
“阿姐,你还没有告诉我翠花去哪了。”他重新回到几个仙尊所在的瞭望台下,找到韵清仙子问。
“这……之前我并没有看见她,总归是在龙吟山,约莫是回寝舍休息了也未可知。”韵清仙子思索着说。
自弟子大比开始,她就一直陪在李忌身边,也确实没见过翠花。
得到信息后他毫不留恋,也不欲和谁交流新任少主的心得体会,拔腿就走。
推开她寝舍的门,就能看见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桌上茶盏围着茶壶挨个码在茶碟中,窗台上一枝开败了的梅花插在白瓷瓶中,房间的主人看上去这几天都不曾回来过。
突感一阵迷茫,他推开轩窗,映入眼帘的是一树盛开的红梅。不知什么时候,这丫头在哪里弄了一树梅花栽种在她的房前。
红梅傲雪盛开,焕发出勃勃生机,微风浮动,梅影疏疏,一闭眼就能闻见那带着冰雪凉意的梅香,抚慰了他莫名而来的躁意。
天色已暗,他却没有点灯,摸黑煮了一壶茶,对着敞开的窗户投进来的月光,一杯一杯啜饮着她屋里的红枣茶。
“翠花,你到底去哪了?”他盯着洒在窗台上的月光,又注意到瓷瓶里开败的梅花。
拉开门走出去,折了一支梅,换了清水,将梅花插|进瓷瓶里。一只梅花孤零零地插在白瓷瓶里不太顺眼,他复又返回树下,折下另一枝梅一同放进瓷瓶中。
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将所有的水都喝光了,也不见人回来。他感到头脑中一片虚空,很累,很疲惫,什么也不想做,很想要抱一抱她。
平白得了百来年的修为,他感觉自己实力得到了空前加强,又或许时运不济,下一次某个雷雨天,自己是不是也会像李忌那样身死魂灭?
李忌的事终究还是成了一块儿沉重的石头,坠得他喘不过气来。李忌纷乱复杂的意志搅扰着他识海的意志,幸亏雪人还算机智,在他的识海中下了一场雪,才让他的灵识暂时得到一丝宁静。
解了衣裳,爬上她的小床,李狗蛋将头埋进松软的被窝里。四肢夹住那床套着素色被套的厚实棉被。
棉被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清淡馨香,那是她常用来泡澡的香料气息,这味道令他无比放松心安。
闭上眼,嗅着她的味道,他竟然慢慢睡了过去。
狗蛋辣评: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小作:那你呢?
狗蛋:这辈子都不可能恋爱的。
小作:那你为啥要抱抱?
狗蛋:那你为啥要吃饭?
小作:我知道了,你根本离不了她一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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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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