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尾声(上)

两年后,富士电视台。

五人男子团体Anubis的休息室里,阮雪舟倚坐在软椅上望着眼前的后辈,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所以,就这点事情,也值得和队友吵到快要打起来吗?”

上田诚司站在其他四人的前面,低着头听他训导。阮雪舟的声音不高,话也不重,但诚司还是窘迫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和队友话赶话起争执结果让大前辈抓了个正着,实在是太丢脸的一件事。

更何况这位前辈一直是他的偶像。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向往着能像阮雪舟一样在舞台上发光,给樽见事务所投了简历,也许现在的诚司便不会作为Anubis的一员受到许多人的追捧,而是正平凡地走在大街上。

Anubis是樽见事务所近几年出道的新团体中正当流行的翘楚,因为Jr时期做过日界线的伴舞,出道后的第一场演唱会也是由阮雪舟亲自监督,是不少人眼中阮雪舟正在着力培养的嫡系。

五个多以叛逆狷狂形象示人的男孩刚才还在演播室里唱跳耍酷,收获台下浪潮般的欢呼和尖叫,现在却只能一个个老实得如同鹌鹑。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相处起来难免有些磕碰,不过重归于好起来也快,像夏日的天气,雷雨过后不久又会放晴。

在这方面,阮雪舟是过来人,便只是简单开导了几句,例行强调了一番事务所的规章制度。上田诚司看时机差不多了,大声说着“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万分抱歉)”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转过身向方才口角的队友求和。

道完歉后,他张开了双臂,等待一个和好的拥抱。

姓朝尾的队友很给面子,走上前抱住他,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嘴里说着:“不能再把时间都用在内讧上了。我们还要给阮前辈争气,打倒武先生带的团体呢。”

阮雪舟在旁边不由得笑了一下,其他人看他面色和缓,也都松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围到诚司和朝尾身边起哄,此起彼伏地叫道:“为了前辈,打倒武先生的团!”

“行了,收吧。”阮雪舟无奈笑着,连连摆手,“下了节目还在搞这种综艺效果。”

男生们嘻嘻哈哈着,Anubis那位总是很爱较真的队长却忽然说:“不过,现在不应该再叫‘前辈’了吧,应该叫‘代理社长’才对。”

去年秋天,樽见久伸社长由于身体原因暂时休息养病,侄子樽见武继续执掌关西,关东一应事务的决策则由阮雪舟全权代理。

“不改口也没事的。”阮雪舟挥了挥手。他一直觉得Anubis这位少年老成的队长气质很像□□老大,每次看到小队长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时,都免不了会有些想笑。

做出将要告辞的姿态,阮雪舟说:“之前不是说好了今晚要我请客吃饭的么?我还要上楼收拾一下,你们几个先过去点餐吧。”

男生们欢呼一声,队长和另外三人随即先行出发。诚司则陪着阮雪舟慢悠悠地经由走廊往电梯间走去。

“队友这两个字的含义 ,并不只是一起工作而已。要珍惜全员在一起的日子啊。”

诚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又替他摁了上行的电梯按钮,“我明白,不会再有下次了。”

走廊中央传来一阵响动,阮雪舟和诚司一起回头望去,原来是有人打碎了玻璃水杯,从穿着西装的身影上来推断,应当是富士台的男主播。

身旁还有一个也是主播模样的男性同僚俯下了身,麻利地在帮他一起收拾。

隔着一点距离,光线又不算太好,阮雪舟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这些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主持人,总是很容易使他产生某些联想。

直到这两个男主播收拾完玻璃碎片走得近了些,阮雪舟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果然不是那个人。

阮雪舟低头盯着脚尖,对自己笑了一下。

男主播们走过来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跟他微笑致意,又说:“我们来得好巧。”

阮雪舟侧首跟他们寒暄时,电梯“叮”地响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抬眸,呼吸不由得一滞。

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永岛临正站在里面。

他身边还站着三个樽见事务所的Jr,看到他和诚司都在门口,乖巧礼貌地叫人:“代理社长,上田君。”

阮雪舟回过招呼走进电梯,随即转过身背对着这一行人,站在了前一个身位的地方。

永岛临微微垂眸,视线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看到阮雪舟柔软的黑发间露出一点雪白耳廓。

乍然见到阮雪舟,永岛也十分意外,空气仿佛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开始凝结,他不禁将呼吸放轻了些许。

可惜时间并不能凝固,电梯很快到达了阮雪舟要去的楼层。永岛临的目的地并不在这里,却还是不由自主也在这一层下了电梯。

电梯门在他身后再度合上,里面的上田诚司和三个Jr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细声细气地问:“刚才永岛主播为什么没和代理社长打招呼……”

另外两个Jr茫然地摇了摇头,三人满头问号地看向诚司,试图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诚司哥……”

“我怎么知道,没听说过他们不和……前辈脾气那么好,谁会跟他不和啊。”诚司看着面前的三个小萝卜头,感到有些应付不来,“算了算了,想不通别想了,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

永岛临对他给他们带来的小小插曲一无所知,他在走出电梯几步后放慢了速度,与阮雪舟拉开了距离。

走进休息室前,阮雪舟一次都没有回头。

永岛临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了他们那次真正意义上的初遇,也是一眼交汇过后,各自在各自的路上走下去。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便不应该越过那道界限,强求不得。

永岛临在走廊默默站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阮雪舟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坐下没过多久,麻里子就背着时新坤包拿着叠报纸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现在这些八卦小报成天都编点什么啊。”麻里子啧啧称奇,“什么樽见事务所派系斗争日趋白热化,阮雪舟只手遮天显露外姓人夺权野心,可真够能想的……明明前几年,我们雪舟在他们笔下还是一朵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阮雪舟轻笑了一下,掌心向上伸向她:“我看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永岛临。”麻里子递过去报纸,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试探,“你遇上他了?”

阮雪舟的脸被挡在报纸后面,他轻轻“嗯”了一声,用没什么情绪的声调说:“坐电梯恰好碰上。”

麻里子等了一等,确定了没有什么后续可说,这才放下了心,坐在门边的沙发上打开平板电脑,开始认真梳理最近的工作安排。

在她即将忘记刚才的话题进入专注忘我状态时,阮雪舟忽然再度开口:“其实我到现在都有点想不通,当时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报纸后面传来的他的声音仍然平静,麻里子却觉得心慌。

她酝酿了片刻,说:“他那样离开没有什么理由,就只是因为他薄情而已。雪舟,你就当他是个渣男,好吗?”

“可是,我觉得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阮雪舟迟疑了一下,“他的言行里好像……”

麻里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哪里有那么多奇怪,你怎么知道,你眼中能证明他对你有感情的那些事,不是他那时为了让你帮他渡过难关在逢场作戏?雪舟,不要想象他会有什么样的苦衷、隐情,不要给他找借口,也不要再反省你自己哪里没做好。直接在你心里把他打成一个渣男,认定一切都是他不对就可以了。你以为世上的女人们常常这么做,是因为她们真的这样认为吗?不,这只是一种生存策略,让她们不必再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没完没了的假设和回想上面。就这样‘结案’吧,永岛实际上是好是坏都无所谓,我只希望这样一锤定音下去,能让你从此心里好过一点。”

阮雪舟沉默了下来,翻了一页报纸过去,麻里子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想这个家伙一定又钻进了牛角尖里,以为抓不住的上一个恋人,就是掌管着幸福钥匙的那位“命中注定”,一生一次绝无仅有的那份真爱,若放任下去失之交臂,便会落得个抱憾终生的结局。

也许只有多经历几段恋爱之后,他才会明白,分开就仅仅是分开而已,上天没有功夫故意捉弄芸芸众生中的哪两个。错过了的“真爱”,便不是“真爱”。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合上报纸,留意到上面新的年号,不由得叹道:“已经是令和了啊。”

“是啊,已经进入令和年代了。”麻里子收起了方才凌厉的气势,“不然,找人给你介绍几个新的吧。要品性知根知底的话,我倒是想起来有个远方亲戚家的儿子也是……”

“还是算了。一个缓了这么久,再多来几次,还做不做正事了。”阮雪舟站起身往门边走,“不说这些了,我还约了Anubis的人一起吃晚饭。”

说是要吃大餐,但其实那个后辈们嚷着想去的地方,严格来说更像是间酒吧。

刚踏入酒吧大门,还没来得及和Anubis汇合,阮雪舟便察觉到一个年轻男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他走近,阮雪舟才借着吧台附近的光线看清楚了他的脸,原来是Zale的前任主唱。

一眼看过去,主唱发型和装扮都变化不小,阮雪舟微笑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这里是朋友的店,我偶尔会过来驻唱,没想到今天晚上会遇见前辈。”年轻人摸了摸鼻子,似乎是在为退社后依然习惯性叫了前辈感到几许羞赧,“我请您喝一杯。”

两人在吧台附近随意聊了聊近况,多是主唱在说,而阮雪舟浅啜着手中的长岛冰茶认真地听着。

“前辈,你不问我后不后悔吗?”离开樽见事务所后,他过得不算顺遂,和新公司之间磕磕绊绊,合约上也吃过不小的亏。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人脉还算广达,自己出来闯天下,才发现这些交际虚得厉害。现在Zale以四人团的形式继续忙碌地活动着,而对他来说,忙碌倒成为了一种奢侈。

不免时常有人为他唏嘘,说他以前与现在的生活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还这么年轻。”阮雪舟却只是安抚,给人一种潺潺如水的安心感,“人生的道路,本来就不是只有一条。”

主唱的讲述中没有出现那个小贝斯手的行迹,阮雪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没有多问。生活的波折是最容易消磨感情的东西,又何必再去揭人伤疤。

“对了,前辈,我和那家伙分开了。”主唱却自己故作轻松地提起了贝斯手的事,他知道阮雪舟不会笑话他,不过站在他面前,难免有几分时移世易的感觉。

他略带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候,我偶尔会觉得这种关系只是在寻求刺激。现在分开了,倒发现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时间久了,总会忘记的。”阮雪舟垂下眼睛,淡淡笑了笑。

“前辈,是和上田他们有约吗?”主唱瞥见诚司正在朝他们大力挥手试图引起阮雪舟的注意,识趣地引着他往那边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即告了声失陪,“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还没有吃晚饭吧。”

送完阮雪舟,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登上舞台中央背起了吉他,耳熟能详的前奏一响,台下立即传来了嘘声:“有本事就不要再唱樽见系的歌!”

主唱不以为忤,只是对着麦克大声道:“下面这首歌,送给一位特别的朋友。”

那旋律阮雪舟再熟悉不过,是日界线的出道曲。

和Anubis的后辈们围坐一桌,阮雪舟依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坐在上座随着后辈的说笑不时扬起嘴角,笑容和煦得像个少儿节目主持人。

酒过三巡,朝尾趁着酒酣耳热放开了不少,八卦兮兮地凑到阮雪舟身边问:“听说日界线的远山前辈快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远山的性子古板些,同小辈们不大玩得熟,但谈到结婚这个话题,除小队长外的少年们脸上还是隐有兴奋之色。

“反正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吧。”阮雪舟回答得模棱两可,他环视一圈,不由得笑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诚司连忙双手合十表忠心:“是没有谈恋爱的表情。我可不想在演唱会上跟饭下跪道歉啊,我要努力工作,和远山前辈一样熬过40岁再结婚。”

阮雪舟微微勾了勾唇,那神情其实有几分像樽见久伸,“最好不要让我哪天早上醒来,看到你们在文春上以奇怪的形式出现。”

朝尾托着腮感慨:“40岁,感觉好遥远啊……饭心目中适合结婚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一直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酒的小队长突然开口:“饭不再喜欢你之后。”

席间顿时冷场了片刻,随后是此起彼伏的“不愧是leader发言”。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些东西是管不住的,但有些事,也是一旦做了就必须要自己承担后果的。”阮雪舟端起酒杯,略微沾了沾唇,“大家这个年纪还是先好好努力吧。如果樽见社长回来时发现事务所让人炸成了废墟,我会被他杀掉的。”

他最后这句话明显是玩笑,说的时候还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少年们配合地大笑起来。

欢声笑语中,有成员问了一句:“那前辈呢?”

“什么?”

“恋爱经历啊。”朝尾也充满了好奇,“以前辈的年龄和成绩,总可以了吧?而且三十代,也总该有过。”

第一个人问出口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阮雪舟拗不过他们,只好说:“有过一段。”

后辈们“诶”声一片,朝尾说:“意外地是纯情派。”

阮雪舟好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花花公子吗?”

朝尾连连摆手:“就是感觉,前辈应该是那种男性女性追求者都有很多的类型才对。”

诚司捧着脸:“好想听听那唯一一个的故事。”

阮雪舟握着杯子,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只是垂眸静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办法讲我也不知道真相的故事。”

这便是他最后交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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