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关中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只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下雨,到了天佑五年,更是滴雨未下。
从长安向西北望去,天地间弥漫着一层淡淡绛红色。
大地皲裂的像一张张渔网。
旱灾往往伴随蝗灾,绛红色的天地间逐渐漫延起土黄色,
张牙舞爪的从北面铺天盖地而来。
入目可见的只有土黄色,曾经的树木也变成这个颜色,少数翠绿也被蝗虫啃噬一空。
渭北今年连春耕都没开展,宣教司与户司、吏司组织百姓到渭南躲避旱情。
然而随着天气的炎热,渭南也被旱情和蝗灾覆盖,水网干涸,失去土地依靠的百姓大量聚集在长安,不仅城内人满为患,城外也搭建起了大量棚屋。
每日靠长安官署的施粥过活。
然而长安也不是万能的,粮食倒是不缺,但缺水就成了大问题。
为了保证人的饮水,大量牲畜被宰杀,导致肉食的价格降了下来,李晔为了避免百姓损失,全部收购,供应军中。
京兆尹江怀昌恐百姓生乱,欲驱离长安,被政事堂阻止了。
钦天监断言大旱至少还要持续两个月。
而关中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极限。
灾民大量聚集,水源稀少,卫生状况也持续下降,疫病也在慢慢肆虐。
别说两个月,半个月之后,就会渴死人了,灾民增多,粮食也不够了。
淮西淮南的大战也消耗不少粮食,有功将士的赏赐还没有颁布,只是记载功劳簿上。
没办法,李晔只能下旨就食于兴元。
旱情基本被挡在秦岭、陇山之北,兴元没受多大影响。
政事堂的职能作用便发挥出来了,无论什么派系,赵崇凝、韦昭度、刘全礼、李巨川都各司其职,组织乱民分批次转移凤翔或者兴元。
能在长安落户的百姓,家家户户还有些余粮,不愿南下。
甚至一些难民都望着皇室。
李晔只能带头,领着六万大军,和近三十万的百姓从子午道进汉中,太子、韦昭度、赵崇凝等留守,长安诸多官宦权贵也大多留了下来,他们并不缺水。
长安没兵,也不担心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
沿途早设立了落脚点,由宣教司和辅军人员准备清水和食物。
加上之前组织几批南下灾民,汉中差不多涌入一百多万人口。
即便兴元历年风调雨顺也扛不住。
灾民没有出现大面积死亡,倒是让李晔松口气。
兴元府知府裴贽尽职尽责,组织百姓搭建房舍。
不过随着北面的灾民越来越多,兴元也到了极限。
附近能支援兴元的只有凤翔和成都,不过凤翔也承担了一部分难民,没有余力,而把粮食从成都运出来,中途的损耗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没办法李晔只能再度南下,去成都要饭。
大军和辅军打前站,修桥补路。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悬崖绝壁中开辟出来的栈道,在崇山峻岭中蜿蜒,走金牛道,下剑阁,处处雄关天险,李晔深深为当初没有选择在此地跟王建死磕而庆幸。
否则即便打下来了,大唐的精力也会被耗尽。
事实上,两个月过了,关中一些地区倒是飘了几场小雨,但对于一场持续大半年的旱灾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李晔到达剑州,杨鉴从梓州前来迎接。
并带了一些粮食,杨鉴镇守利州差不多十年,人变得老成而干练,名声虽然没有周云翼、杨师厚等人响亮,不过一直兢兢业业。
“末将今年生了第七子,老大老二皆在武营,等将来长大了还为大唐冲锋陷阵扫平天下。”君臣相见,自然一番长谈叙旧。
这家伙是肿马吗?这么能生?
李晔拍拍他肩膀大笑道:“你小子行啊,不过扫平天下,轮不到他们,朕与你这一代就能办到。”
过了剑州,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一些,大军在前开道,辅军在后维持秩序,百姓居中,浩浩荡荡进入成都平原。
成都两场大战都是速战速决,对西川影响不大。
王建、王宗黯、王宗信等势力被推倒之后,大唐免赋的政策才落到实处。
除了一些具有军事价值的州县屯驻有辅军,大部分州兵老弱者解散强健者充入辅军。
新上任的知州知县卯足了干劲,建设地方,发展民生,积累政绩。
如今天子驻跸成都,他们更是热火朝天。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成都的雄伟还在长安之上。
长安经历了黄巢、朱玫、李茂贞的祸害,除了规模大一些,早就不复当年,说是残破也不为过,只是这些年大唐逐渐兴盛,官宦商贾人家自发装点坊市,才让长安维持住了帝都的颜面。
而成都,先是由田令孜陈敬瑄经营,后僖宗在此七年,然后王建。
这几位都不是省油的灯,宫殿阁楼一年比一年多。
仅王建就大肆扩充,成都一半都是蜀王府。
青羊宫连着蜀王府,当真是广厦万间。
蜀中困苦,肥了王建家族。
李晔进入成都,百姓们人山人海,全来瞻仰皇帝仪容。
无论是昭宗还是李晔,在民间的名声都不错,时人评价有会昌遗风。
而且宣教司也不是白吃皇粮的,天下各处都有宣教司的身影,在境内叫忠义堂,在境外叫说书楼,夹带私货肯定少不了,李晔圣君降世的人设也是这么被确立的。
圣君倒说不上,不过与民亲善倒是真的,跟朱温、李克用、王建等军头比起来,对百姓还算友善。
唐军三条军纪,为首一条就是不得侵害百姓。
自然也就拉近了百姓与皇帝的距离。
至少蜀中百姓对大唐的归属感还是相当高的。
“今后把青羊宫从蜀王宫分离出来,立为民间园林,王宫南面一半售卖出去,所得钱财给百姓建造房屋吧。”李晔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峨蜀王宫,再看看难民窟一样民舍,对比强烈。
也不知王建怎么住的安稳的。
“臣替百姓谢过陛下。”十年过去了,崔源照也不是当初的偏偏世家公子,留起了疵须,气度越发沉稳。
“你在兴唐府八年,朕无财政之虞,此功朕心中有数,成都剥离大唐十五年,便落得如此残破,朕希望你再接再励。”
饶是崔源照沉稳,受到李晔直接褒扬,眼神中透着欣喜,“臣责无旁贷!”
大唐振兴千头万绪,光靠李晔肯定不行。
李晔只是领路人,平衡各种势力为国家所用。
有了崔源照这种干吏,李晔反倒清闲了,能者多劳,灾民的摊子也就顺手甩给他。
趁着成都府库有钱,李晔封赏有功将士,功劳不大的辅军们也得到了赏赐。
李晔非常人性化的下旨轮流休沐。
唐军本来就有军俸,现在得了赏赐,花钱就大手大脚起来,直接刺激了成都的各种消费,原本惨淡的商铺也渐渐兴旺起来。
远近州县闻风而动,蜀中特产全都往成都送。
六万唐军加上辅军,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比较生猛,吃起来喝起来,也是不得了的数字。
而且灾民不是身无分文的流民,谁家身上不带着钱财?
一路上接受朝廷赈济的粥食。
只满足了基本需求,到了成都落脚,衣食住行,生病吃药,全都要花钱。
有辅军维持秩序,灾民的生存问题倒是缓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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