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这个有伤风化的家伙!

打更老汉早就带着铜锣棒子走出百八十里远了,但放眼整个李府,就没有一人能将脑袋好好地放到枕头上睡个安稳觉。

李敬把廖莲锁到了屋里头,待李任之被逮回家后,就立马被李敬脱了裤子打板子。戒尺还滞留在空中没有落下,李任之就奋起挣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满院子逃窜。

为了抓住他,值夜的家丁提着灯笼四处乱跑,丫鬟失手打翻铜盆溅了满地的水,将李敬的贴身护卫摔了个狗啃泥。李任之趁乱顺着绳梯爬上高墙,还顺手将绳梯丢出了府外,就这样紧紧地趴在房梁上与众人僵持着。

李敬攥着一把戒尺在高墙底下喝道:“李任之,我数三个数,你马上给我下来!”

李任之扒着屋檐,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往下探,道:“我可以下来,但是爹你不许再打我了!”

虽然墙头只有三米高,但李任之这一探头的动作吓坏了不少人,丫鬟和家丁纷纷聚集到墙角下,伸出手作出要接住他的姿势。

“好。”李敬气笑了,重重地将戒尺“啪”的一声丢到地上,“你先下来,剩下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借着灯笼的光,李任之反复观察着李敬的神色。李敬似乎已经被急得没了脾气,脸上看不出什么怒意,只是阴沉着一张脸。

李任之忽地笑了:“那我下来了!接住我!”

李敬的护卫瘸着脚想要上前:“大人,我来吧——”

李敬冷哼一声抬手阻止,推开众人道:“我还没有老到连一个小子都接不住的地步。”

李任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瞅准了位置,闭着眼纵身一跃。要接住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胖货,说实话,还是有些太难为五旬老人了。

李敬一个踉跄,好在下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形。李任之从他爹的怀里滑下来后,还没来得及咧嘴继续笑,就只见李敬朝护卫使了个眼色,紧接着,护卫的大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地将李任之按在墙上,李敬弯腰抄起地上的戒尺,板子再次狠狠地落下来。

李任之心道不好,姜还是老的辣!下人们自觉地散开,只见李敬一边抽着戒尺,一边大骂道:“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讨价还价!长幼尊卑四个字,你是全吃到肚子里了!”

李任之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又疼又麻,但心底冒出的那点自尊心逼着他紧闭双眼,攥着拳头,将前额抵在墙上,努力地不哭出声。偏偏这个李敬也没有什么打骂的经验,迟迟没听见哭声,误以为自己的力度还是太轻,竟下了狠心,手中的戒尺挥得一下比一下重,呼呼作响。

到了第六板,李任之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弯卸了力。压着他手腕的护卫发觉手中一重,便低声提醒道:“大人!”

与此同时,廖莲不知什么时候撞开了被锁的房门,挽着衣摆奔来:“老爷,老爷,不要再打了!”

她推开李敬与护卫,蹲下身将任之揽到怀里,却发觉手掌摸到了热乎乎的液体。她颤着手借着烛光一看,发现任之的屁股不仅有东一块西一块的青青紫紫,还有几道深深的血痕,正往外渗着热乎的血。

廖莲手足无措地摸着李任之汗淋淋的头,拍着他的背,李任之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娘温热的脖颈,忽地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娘!爹不讲信用!打我打得好疼!”

李敬再度扬起戒尺,怒喝道:“花言巧语!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

廖莲连忙起身拦下李敬,道:“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您也知道我平常最疼他,您这么做,无疑是往妾身心头剜去一块肉啊!”

说完,她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任之,催促他道:“快和老爷认错,认了错,老爷就不会再打你了!快,认错呀!”

李任之这下是真不敢再闹了,摸了把眼泪抽噎道:“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敬问:“错哪儿了?”

李任之说:“我不应该逃学,不应该私自离家!”

李敬道:“不对!”

李任之根本不敢看李敬阴沉的脸色,他一哆嗦,将李敬与廖莲本不知道的事也抖搂了出来:“我,我还不应该和赵仲达一同去青楼和赌坊这般烟花巷柳、藏污纳垢之地!”

廖莲一惊,瞪圆了眼睛看向李敬。李敬倒吸一口冷气,整个院子顿时鸦雀无声。李任之忙哭着补救道:“我再也不敢了!爹,我知错了!”

沉默良久,李敬重重叹了口气,背着手问:“你觉得,我今日打你打得这么狠,全是因为你不学无术、贪图玩乐吗?”

李任之假意低头谦虚道:“任之愚钝,请爹爹明示。”

李敬道:“你可以斗遍天下促织,甚至豢养汗血宝马,但这瑞鹤是国朝文脉所系,你错就错在辱了天下读书人的风骨,这是其一。

你可以不喜读书,甚至不学无术,但你哪个同窗不是名门之后?今日你撕的是他人的书籍,明日断的便是朝堂人脉,你错就错在了不懂得为官之道,这是其二。

你可以润玉在手、美女在怀,但你当这满院的奴仆真都是匍匐在地?他们跪着接你泼的酒,转头便能用你袖口的龙涎香渍拓印私章!你以为他们听命于你,但其实他们也在利用你!你错就错在了不懂得隐藏锋芒,低调行事,这是其三。

你可以去看宝马雕车,甚至可以去游山玩水,但你不能靠着你的娘亲疼你、宠你便装病撒谎,借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可知道,你两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迟迟不见好,你娘去佛堂祈福,最后生生跪碎了两块蒲团。你错就错在了不孝,这是其四!”

李任之一愣,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李敬闭了闭眼,转身离去:“今日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好好记着。不晚了,去歇息吧,明日,我要看到你准时去书塾。”

任之一边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一边讷讷地被廖莲牵到卧室里。几乎是一躺下,他就马上弹了起来:“哎哟!我的屁股!”

廖莲让他趴下,命下人端了水和跌倒损伤药。任之静静地趴在床上,任廖莲给他擦身子、涂药水。不知过了多久,任之忽然觉得,背上似乎被什么温热的水滴划过,他动了动耳朵,呆呆地问:“娘......你在哭吗?”

“啪”的一声,廖莲将手中的湿布扔到竹席上,推了几下李任之:“为什么乱跑,为什么不听老爷的话,为什么要让娘担心!”

“娘,娘,你别哭。”李任之匆忙伸手,笨拙地抹着廖莲的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明天开始就去好好上学。”

廖莲兀自流了会眼泪,李任之抓了抓衣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口有些抽筋。

他想,这难道就是说书先生说的,所谓的“良心很痛”?

等廖莲平息了情绪,李任之便抓着她的手,让她躺到自己身边:“娘,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该怎么办。”

廖莲没有说话,李任之知道她还在难过,便也不再开口,只是将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混沌,可是又好像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出口。他挣扎地想要思考明白,但是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有块石头绑着他不断下坠,下坠。

廖莲一向都是在李敬的屋里头过夜,混乱中,李任之想开口说点什么,让廖莲今晚留下来陪他睡,但嘴皮子又重得和铅一样张不开。最后,他只是攥着母亲的发尾,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任之就被下人们唤醒。他浑身酸痛,却也只得老实整理书籍,坐马车上学去。

早些年,国子监就颁行新令,明令年满十岁的学子不得携陪读侍从入学。

这项规定的原因说起来特别好笑:当时,很多少爷公子生怕考校不合格,就使唤仆从偷探考题。偷题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纨绔公子与贴身侍从在学堂之中暗行苟且之事,叫声连连。朝中文臣连番上书痛斥有伤风化,太祖武定皇帝为整肃学风,最终下诏禁绝十岁以上生徒携带随侍。

这事儿对李府的影响还是挺大的,李敬总是私底下庆幸太祖英明,否则不知道他这个不老实的小儿子又要闯出什么伤风败俗的祸端来。

此后几周,李任之确实老实了,不再惹事生非。可每天早晨系腰带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死死记着赵仲达欺负二狗子那档子事。

屁股上的伤好得慢,但又不能告假躺着。他怕被赵仲达看出什么端倪,硬是没有往凳子上加蒲团,每日就这么死撑着坐着,死要面子活受罪。

眼瞅着青衿节快到了,朝廷给国子监拨了笔银子,那银子刚进库房就被换成铜钱串子,叮叮当当地分给百坊市的铺子。掌柜们连夜赶工,要照鹤灯的古法制法扎出三百盏灯笼,还得绣出百匹印着圣贤像的白绸布——说是要挂在学堂里充门面。

二狗子最近天天跟着他奶奶打下手,老人家忙着踩竹梯往房梁上挂绸布,二狗子捧着快见底的糨糊桶在院子里窜来窜去,裤腿上东一块西一块粘着金箔纸。

这事儿是这么发生的----那天日头刚落,李任之揉着还疼的屁股蛋子往家蹭。刚拐过藏书楼后墙,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还伴随着一声小人得志的笑。

李任之直觉不对,脑袋一往墙后看,就只见赵仲达那孙子正把二狗子新糊的鲤鱼灯往死里踩,灯骨子都从锦缎靴底下支棱出来,金粉扑簌簌落了他一鞋面。

“喂。”李任之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扔,“干什么呢。”

[抱抱]魔丸来着的。谁是灵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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