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我是张小斐啊!”

“张小斐”轻轻笑着,眼眉带着暖意,唇边暗含缱绻,温温润润宛若一块良玉。

忽然风骤起,吹乱三千繁花,花瓣飞舞飘散,吹进张小斐的发丝中,衣袖中,花朵映衬这那张面若冠玉的脸,更显得他俊朗非凡,宛若谪仙。

江双双看呆,那熟悉的悸动涌上心头,而这一次,她不必再刻意抑制,任由那悸动扩散,漫开到四肢,宛若浸泡在蜜糖里一般甜丝丝。

“张小斐。”

“我在。”那男人温柔呢喃。

“张小斐。”江双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她脚下发软,如临云端。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竟然这么容易,这么快,她就再次见到了张小斐。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如此幸运......

江双双捂住脸。

“我在。”

那如清风般的低语再次响起。

江双双终于忍不住,一行眼泪从眼底落下,她慌忙低下头,强笑着掩饰“眼睛进沙子了。”

在她低头时,她没有看见,那“张小斐”表情莫测。

“张小斐”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递给江双双自己的衣袖,“来,擦擦吧,都成小花猫了。”

江双双抬起头,露出两双发红的眼睛,咬着唇轻轻地点点头,择着“张小斐”的衣袖擦完眼泪,忽然想到什么,破涕为笑“几年不见,斐哥为人糙了不少,我记得之前你总是备着手帕的。”

“张小斐”爽朗一笑“大丈夫男子汉带甚手帕?如今无论是吃饭打扫擤鼻涕,我皆用一个衣袖搞定。”

江双双擦眼泪的动作突然僵住。

“张小斐”似未觉察一般,兴致勃勃道“双妹你可知我为何爱着青衣?自然是黑色耐脏啊,哪怕衣袖擦得油亮不堪,只要不冲着日头,谁都看不出来,多方便!几个月都不用洗!”

那“张小斐”自然是沈锋。

沈锋心里磨着牙,暗暗恼恨江双双刚才眼底的情意与悸动,心里冷笑道,哼,恶心不死你,好好看看你那构想出来的白月光斐哥是如何变成一坨苍蝇屎的!

江双双如梦似幻地抬头,眼前这张脸依旧带着柔柔笑意,分明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她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斐哥说得是,常言道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斐哥不介意自身穿着,定是想全心全意做学问,写文章。如此这番作为,想必也是斐哥对自己的一种考验,你那么一个有洁癖的人,竟然能忍受如斯,此番坚韧,简直另我刮目相看!”

沈锋嘴角得意的笑容僵住,心里头恨不得脸垮得一批。

“说起来,你怎么会来宫中?”江双双疑惑道。

沈锋从容不迫,睁眼说瞎话“当今圣上赏识才子,明察秋毫,肚量非凡,文韬武略,学富五车,我一点点微薄的知识也被他赏识,于是召我入宫,随行讲学,闲暇之时,又特许我在御花园欣赏皇家盛景,我真是感激涕零。”

江双双哈哈两声,摸了摸鼻子。

沈锋如和煦春风般的假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怎么,笑什么笑,他不是明察秋毫,肚量非凡吗!

江双双啊江双双,你到底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沈锋心中想。

也好,这次我借了“张小斐”的壳好好看看你的真心。

“斐哥,我爹爹呢?他还好吗?”

爹爹?

你编梦也编得太具体了些吧?

沈锋顿了一下,慢悠悠想着答案“好......都挺好的,你爹爹一顿吃三碗,力气大如牛,走路一阵风,村口最健壮的小伙子都追不上他。”

江双双愣住,颤抖着声音说“我记得五年前,我爹......爹不是就已经瘫在床上一年有余了吗?”

沈锋一愣,内心简直狂躁成野狗,还能这样?江双双你就算给自己编个便宜爹也能不能往好了编!

“呃......你爹爹请神医治好了腿疾,就,就好了。”

江双双又是一惊,“腿疾,我爹爹何时患了腿疾,我记得他那时是因为思念母亲过度,茶不思饭不香得躺在床上,行尸走肉了一年,莫非是躺了一年躺出来的病?”

沈锋“......”

你就说你便宜老爹是个懒汉,躺在床上不干活得了,你用“瘫”字干嘛!啊!

沈锋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行了,我都是骗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爹爹的近况。”

他两眼放空,简直能想象得到江双双拆穿他的滑稽伪装时的嘲笑神情。

谁成想,江双双却松了一口气。

“啊,这就对了,斐哥,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假的。斐哥五年前中了秀才,早早搬到县里去了,哪里可能知道我爹爹的近况。”

江双双短促地笑了一下,表情沉凝郁结“你莫怪我试探你,我如今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出去的可能微乎极微,哪怕明知你不知道此事,也忍不住想问问,就觉得万一呢,万一你知道呢......”

“斐哥,五年了,我被偷走了整整五年,被哄骗着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人,被他轻视,侮辱,自己的自尊都销毁殆尽,低到不能再低,我......我有时真恨他,但更恨我自己,若是早点知道,早点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他,那该有多好,就不必受那些折磨,那些苦熬......”

沈锋静静站在原地,他觉得有一把烧得滚热的铁棍在他的肚里狠狠搅动,直直搅得五脏六腑都成了稀巴烂,灼烫的温度炼干了他的血,烧毁了他的筋。

苦熬......折磨......

他的眼前像被人刺了一剑,血雾弥漫,但他仍硬挺地看着江双双,直到听到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喜欢的其实是......是.......”最终声音消失,藏匿在口中。

他竟然还燃起一丝丝庆幸,幸好,幸好江双双没把她的爱意坦白。

她留了他一命。

但沈锋心里冷笑,为自己这点庆幸感到可笑,他的心冷成一团,缩成一块泥巴,硬生生往他喉头涌。

他耳朵隐隐约约又响起了他父皇在他母亲难产那日,与其他爱妃的调笑声。

和着江双双的厌弃声“被他轻视,被他侮辱......”

明明灭灭的声音汇成一团发腻的胭脂,堵在他喉咙,又化作那日他母亲冰冷的鲜血,

沈锋听见自己哆哆嗦嗦地问“你说的是当今圣上?人人皆闻如今帝后情深,他怎么折磨你了?”

他到底是对江双双做了什么?

他也曾观察过父皇与自己母亲的相处。

除了不喜欢她,他哪样做的不如他父皇好?

喜欢一个人要隐忍,低调。

不喜欢一个人才可张狂,放肆得去宠她。

他哪里做错了,竟然让江双双把那些宠当作了折磨!

江双双冷笑一声,“足可见世人之话不可信,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的东西都与真相大相径庭。”

“他处处打压我,处处嫌弃我,否定我的所有努力,说我是粗野蠢笨之人。”

“他无视我的示好,不肯屈从我哪怕一次,我说过那么多次喜欢,他却都将我的真心付诸流水。”

“他恨极了我,不想让我有子嗣,我喝了五年的避子汤,被后宫众人嘲笑了五年。”

“这五年,我被多少人讽刺为倒贴,后宫中无一人看得起我,哪怕区区一个淑妃也敢明目张胆地推我入河。”

“这样的帝后,何来情深!”江双双狠声道,一滴眼泪随着她的怒叱滴落下来。

她粗粗喘气,捂着心口,终于无法否认一个事实。

即便她对自己说了多少次“与他无关,都是江白的错。”她最终都无法否认,她还是在意沈锋,因为在意,所以恨。

哪怕,明知道本就是自己硬生生凑了上去,沈锋他有不喜欢自己的权利。

可是还是怨,还会难过。

这五年,若是沈锋能稍稍喜欢自己哪怕一点,她就不会过得那么难过了......

江双双擦了眼泪,短促一笑“斐哥,抱歉,是我说太多了。”

沈锋摇摇头,他下意识维持着张小斐的微笑,心中却一片茫然。

江双双说的,他都记得,他确实做过。

可这原来是折磨吗?

他开蒙开得晚,与皇子们同去书塾时已近十岁,那教书先生是从翰林院刚刚致仕的大能,一把年纪,言辞和善,常常在课中穿插几个笑话,逗引一干小皇子嘻嘻哈哈。

而自从他来后,那些笑话都是关于他的。

先生指着他笑道“目大而无神,似野犬乎?”

又或摸着他的头道“你这般年纪学问却还不如你那几个弟弟,怕是娘胎里脑子便有病。”

他曾去问母亲,先生的话是何意,母亲却告诉他,先生看重他,越是看重,越要打压他,令他戒骄戒躁。

他小时所居的殿内银碳常常短缺,他母亲生了病,他跑去求行事太监,那太监穿着厚重的棉袄,滚成一个球,用肥厚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开玩笑让他给他做脚凳,他跪在那太监脚下,一动不动让太监踩在他的背上,整整一个下午,人来人往,无人帮他。

......

还有许多许多事,许多许多人骂他是狗,是鄙陋的蛆,他们心情好时踢他几脚,散几个碎银,心情不好时,便揪着他打,告诉他他母亲身份低微,他算个什么皇子。

他没被好好对待过,他也曾渴慕爱,偷偷看过父皇与母亲的相处,就算他们的爱那么浓烈,父皇也常常掐着母亲的脖子,把她摔在地上。

他不喜欢那样的爱,他就想好好抱着江双双,听她嗑瓜子的声音,谈笑的声音,还有......还有......

沈锋慢慢遮住眉眼,藏住自己的表情,他轻轻说“江双双,陛下生在冷宫,母亲早丧,你再看看他。他没被怎么好好对待过,也不知道怎么好好对待别人,没人教他这些......你再看看他,好不好,他会学的。”

如果可以,希望读者大大能对文章提些小建议~这篇文可能会写得比较慢,但不会坑哒,佛系作者,打算写够一百万字,再试试看能不能签约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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