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们到达山顶游乐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太阳逐渐西斜,日头有些晒。好在两人兴致很高,能顶着日头去一个又一个项目排队游玩。
但再厉害的□□也会中暑,等从旋转飞机下来,两个人的脑瓜子都懵懵的,像沙滩上被晒坏的海发菜,整个人都蔫蔫的。
他们脚步虚浮地走进餐厅里,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眼睛一闭,像死了一样安详。
等到色彩艳丽的冰沙来了,冰沙入口,凉意激得身体一个哆嗦,仿佛消防员四处灭火,所有的暑气都烟消云散。
他们紧闭双眼,和上午的小男孩一样,脱口而出:“太好了,得救了——”
终于理解那群小孩吃冰淇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开吃!
两人吃着彩虹冰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到最后林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双眼噙满泪水,眼神迷离。
狗卷棘心想,刚刚一直都在排队晒太阳,现在肯定是累坏了。
他看向窗外,太阳悬挂在西边天际。狗卷棘拍了拍趴在桌面上的林铃,慢了两三秒,一声闷闷的应答声才从胳膊底下传出。
狗卷棘心说,‘我们坐完落日飞车就回去吧。’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是要玩到七八点再走,然后转战其他地方。但现在看来,孩子累坏了,走不动了。
坐完她心心念念的落日飞车就回去吧。
又是过了两三秒,迟缓的回答响起:“好.....”
得到确切的回答后,狗卷棘如同老僧入定。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两人都闭着眼睛休息,谁也不说话。
餐厅里的食客低声交谈,刀叉和餐盘碰撞出细微的声音,有晚风从山外吹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林铃终于抬起头了。她伸着懒腰打哈欠,抹了一把脸,然后推了推狗卷棘,说:“我们该去排队了,夕阳就要没了。”
被人一推,狗卷棘猛然惊醒。看到林铃后,他又放松下来了,眉眼还带着倦怠,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沉重的睡意,可是再不去就要错过夕阳了。
两人深呼吸一口,痛苦地把自己从座位拔出来,梦游一样离开餐厅,去检票口排队。
队伍缓缓前进,终于排到了林铃身前的女人时,林铃有些眼熟。她拉了拉狗卷棘的衣角,示意他看一眼那个女人。
“我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她。”
狗卷棘认真地盯着一两秒,认同地点点头,他也觉得很眼熟。
两人对着背影都没想起来,只能作罢。
不一会儿就排到他们了,一辆飞车有两个座位,他们一左一右,开心地坐上座位。
虽然林铃称呼这个为“落日飞车”,其实就是高空脚踏车,速度并不快。
他们放好随身物品后,就开始蹬脚踏车。轨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出站口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广阔的天空。
林铃双眼越睁越大,紫红色的云霞铺满眼眸,西边的金光随着玫红色的夕阳缓缓流动,东边沉淀出靛蓝的天幕。
太阳落下大地,城市的灯火就接连亮起,车水马龙不停歇。还没到黑夜,广袤的平原已经亮起一片星海。
林铃兴奋地转过头,发丝翻飞间,他们恰好对视。夕阳的光辉如轻纱落在他们头顶和肩上,两个年轻人忽然一弯眼睛,张大嘴巴,呼啸的晚风裹挟着畅快的笑声传向远方。
天空就在头顶,千米高空之下就是繁华城市。
傍晚的天空有暗紫色的云海,身旁的人有一双紫罗兰般的眼睛。
在这幻梦一般的场景中,林铃忽然想起一个遗忘已久的梦境。
梦里有一个人捧着葡萄问她要不要。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响起,林铃回过神——脚踏车到终点了,夕阳也彻底落下,夜晚终于来临。
林铃和狗卷棘拿起随身物品离开站口。
林铃一边走一边刷手机,问:“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没有回应,衣角被人扯住了,她奇怪地回过头,狗卷棘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林铃下意识问:“怎么了?”
狗卷棘没说话,脸庞逐渐蔓延出一片红色直到脖子往下。纤长的睫毛扑闪,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但最后还是坚定地看向她。
林铃不由得屏住呼吸,在这些明显的神情中,她忽然意识到狗卷棘要做什么。
夜晚气温低,发凉的质监无意识蜷缩起来。林铃垂下眼睛,近乎慌张地躲闪他的视线。
她想打断狗卷棘的话,最后一天就以快乐结束不好吗?
可她又不忍心说出口,不忍心看快乐小狗变得垂头丧气。她就像一个考官,不知该如何向考生说明这是一场必败的考试。
狗卷棘鼓足勇气,终于开口了:“我......”
林铃的心提到最高——
“哎,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狗卷棘的发言,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林铃却松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她望向那个救星——是刚刚排在他们前面的女人。
深感逃过一劫的林铃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说:“刚刚我们就排在你的身后,当时还说你很眼熟呢。”
女人一拍手掌:“你上午还帮过我抢包呢。”
她想起来了,林铃恍然大悟:极速逃跑的时候,她恰好看到一只梅花鹿抢了小钱袋,于是飞奔鹿口夺食,事后把钱袋还给了女人。
记忆复苏的林铃热泪盈眶,好人果然有好报,谢谢你,强盗小鹿!
知恩图报的女人扬起手里的相机说:“我等会儿就要走了,临走前想要问你们需要一张合照吗?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不来一张真的十分可惜。”
林铃立刻答应,拍照好,拍照好啊,只要不是说刚刚的事情做什么都很好!
她左右看了一下环境,本来想直接拉着狗卷棘挪动,但最后收回手,只用目光示意他往后退几步。林铃刻意和他拉开距离后,看着他隐约闷闷不乐,用胳膊肘攮了一下,示意他开心一点。
狗卷棘叹了一口气,又往她身边站了一小步,刚刚拉开的距离猛然缩小。他紧紧挨着她,看着镜头悄悄调整姿势。
女人微微弯腰,举着相机,高声倒计时:“三、二、一,笑——”
她直起身子,看着相机里的人像,招呼说:“好了,挺不错的。”
林铃立刻上前,好奇地说:“我看看。”
女人已经摁下某个按键,相机发出“滋滋”声,缓缓吐出巴掌大小的卡片。她取出卡片吹了一下,递给林铃:“这是拍立得的相纸,你等几分钟它就能成像了,等一会你再看吧。我先走了哦,要赶车。”
林铃左右翻看泛白的相纸,是硬质的塑料材质,上面的人像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听到女人这样说,她挥了挥手:“非常感谢你的相纸,再见。”
狗卷棘跟着一起默默挥手。
女人欢乐地说:“再见。”说完,她就像一只轻快的鸟,三步并两步地离开这个游乐园。
林铃把相纸给好奇的狗卷棘,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如果能带走这张照片就好了。”
她只能截图,游戏里的东西她带不走。
狗卷棘看着她有些怅然的神色,歪了歪头,把相纸伸到她面前。
林铃并没有开心,她垂眼盯了几秒后,忽然低声笑了一下,释然地想:
反正我现在这张脸都是假的.....
林铃把相纸推回去,就像梦里她推开那串葡萄一样,她对狗卷棘说:“算了,你留着吧,反正我记住了。”
风景是虚构的,人是捏造的,照片就是假的,唯独记忆是真的。
很快,林铃就扔掉那点儿怅然,狗卷棘还捏着那张相纸,她凑过去看:“我看看长什么样。”
她还没体验过拍立得呢。
他们凑近一起看照片逐渐褪去白色,清晰的影像逐渐成型。
两个年轻人靠在一起,女孩挂着笑容,男孩的领子拉到最高处遮住了下半张脸,看不清表情,身体微微朝女孩倾斜。游乐园里五颜六色的彩灯闪闪发亮,旁边是各种可爱形象的游乐设施,还有游人在排队;再远一些就是深邃的夜空和飘渺的云纱。
狗卷棘眼里带着细微的笑意看着照片,林铃的嘴角却渐渐拉平,神情如同冷却的铁水逐渐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意识到旁边过于安静了,转头看去后,眉头紧皱。
林铃的神情太难看了,面色惨白,像一尊石膏雕像。
她嗫嚅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着照片,终于出声了,问:“这个人是谁?”
林铃的表情太不对劲了。
狗卷棘也跟着凝重起来,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林铃,来回好几次,才在心里小心翼翼地说:‘是你。’
是我,当然是我。
大而圆的猫眼如同琥珀清澈透亮,还是个圆脸,笑起来会有一对梨涡。
这是她现实的样子。
林铃表情难看,手掌湿冷,缓缓抬头看向狗卷棘的眼睛。紫色的瞳孔如同清晰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她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这些天,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是谁的脸?
林铃笑的时候,那双凤眼也会微微眯起,弯起一道弧度;她歪头时,镜像也跟着歪头;她做表情时,镜像也跟着做表情。
当林铃凑近照镜子时,那张清冷艳丽的脸也趴在镜子上,两双眼睛近在咫尺。
过去那些日子,她就这样,近乎贴面、能闻到对方呼吸的,紧盯着林铃。
林铃瞬间起鸡皮疙瘩,冷意遍布全身,如同老化的机器,一点点地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玻璃。
玻璃依旧倒映出那张脸,脸上有一对凤眼,眼角缀着一颗泪痣。
她脸色难看,玻璃面上的人也僵着脸,一模一样。就连僵硬的身体姿势,侧过头的幅度,都别无二致。
林铃进入木僵状态,大脑一片空白。
玻璃窗里的人原本敬业地模仿她的表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地歪过头,神色难看的脸变得面无表情。
几秒过后,镜中人逐渐地、逐渐地扬起嘴角,嘴唇红润得像涂了血。
那张嘴一张一合,不出声。僵硬中的林铃却恍然听明白了,她问。
“想起我了吗?”
我们早在梦中见过面。
蓝衣女人笑着说,你终于发现我啦。
分离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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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噩梦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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