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海风给吹醒的。
窗帘被风托起,不断的扫过床角,我坐起来,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现在正在前往伦敦的邮轮上。
窗外的风景十分的好,湛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蓝天白云,但即便我在轮船上的这几天过的十分的好,我如今也没有半分松懈。
记得昨天这艘船上的船员告诉我,我们马上就要到达英国了,算算时间,应该今天就可以下船了。
洗漱完后,我吃完了早餐,就来到了甲板上,手肘撑在栏杆上,托着下巴,吹着海风。
“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天伊瑟尔经常来找我“玩”了,或许他还是有优点的,比如我能够和他正常交流。“只是忽然想到了我上一次乘坐轮船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以一个奴隶的身份。”
“奴隶?”他很好奇我一个奴隶是怎么坐上船的。
“我是被奴隶贩子带上去法国的船的。”我今天心情不错,大概是因为到了英国找到玛蒂尔达就能摆脱伊瑟尔的缘故吧,于是我愿意和他多说些真话。
“你不是法国人?”他看起来心情也挺好的,不过也许他觉得我在撒谎,毕竟我法语说的还不错。
说起这个,我抓了抓头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顿了顿,“我本来应该要死了的,在尸坑里。”
他似乎是对于我这种差点死了,但又像小强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的经历感兴趣吧,于是就打算屈尊降贵的和我聊会天。
“后来我被人救了,他们还不错,但是,他们想把我卖给他们的债主弗兰克先生。”我已经远远的看见了港口,“后来我就被当成奴隶意外的带上了船。”
“然后呢?”
“然后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差点被丢去喂藏獒。”我看了他一眼,“我说真的,你们这些贵族老爷们癖好还真是变态……”
伊瑟尔闻言瞥了我一眼。
我连忙道,“呃,当然了,肯定不包括您的,伊瑟尔少爷。”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又问我。
“我杀了他。”我回答。
“那只藏獒还是它的主人?”
“都有。”我笑了笑,“但不止他们。”
伊瑟尔皱了皱眉,也许他发现了我和他想象中只会阿谀奉承逆来顺受的懦弱形象不一样了。
是的,海蒂.伯纳德不是伊瑟尔年幼时养的那只布偶猫,也许她们同样都很漂亮,但终究不一样。
“这很奇怪吗?”我扭头问他,“伊瑟尔少爷,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都是这样,他们会反抗的,所以我们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我顿了顿,补充,“除非您确信自己能再此次杀死她。”
他是个聪明人,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说了,我已经不想杀你了。”但他又提醒我,“但你的运气不会每次都像你上一次那么好。”
他在告诉我,我不会每次遇上的人都是那么愚蠢的克里森。
可我靠的从来都不是运气。
在轮船抵达英国的那一刻,我从船上带走了一个船员送给我的海螺,我将它收进口袋里,然后踏上了码头。
仅仅一年的时间,此刻的伦敦和我记忆中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至少肉眼可见的,在疾病管控方面比一年前的要好些了。
码头上的人很多,我艰难的挤过人群,努力的跟上被那一群士兵保护的很好的伊瑟尔,我的身高太过劣势了,甚至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被人挤到海里去。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我一边说着,一遍挤过人群。
等好不容易出了码头,我迫不及待的跑到伊瑟尔旁边,询问他,“我们现在就去找玛蒂尔达小姐吗?”
“不急。”伊瑟尔淡淡的说,“作为他的堂哥,我还是会很仁慈的愿意给她几天自由的时间。”
我不禁有些同情爱上他的玛蒂尔达了。
毕竟爱上伊瑟尔那她也真的很倒霉了,不过我想了想,觉得我更多的还是对玛蒂尔达的嘲笑。
………
布列塔尼家族的财富完全的超出了我的想象,在踏入伊瑟尔在英国的一个酒庄后,我才发觉这个法国大家族的产业居然也遍布了英国,那么伊瑟尔知道玛蒂尔达在伦敦的行踪也就不奇怪了。
这座庄园很大,建筑风格是这个时代贵族们喜欢的巴洛克风,那几座圣洁的白色雕塑是圣经中的人物,几个佣人修剪着草坪,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废弃的温室。据常年在这里工作的女佣说,这座庄园有着40公顷的葡萄园,每年的利润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数字,这是伊瑟尔母亲维奥娜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夕阳笼罩了整个大地,暖黄色的光将这座庄园晕染成了一种温暖的颜色,女仆询问我是否要去看看葡萄园。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好的,这位……”
“海蒂.伯纳德。”我说。
“哦,伯纳德小姐,既然您没有参观葡萄园的打算,那么我就先带您去您的卧室吧。”
女仆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
我的房间当然不在主楼,这座庄园很大,因此除了主楼、塔楼等,还有一些附属建筑,不过离主楼非常的远,因此和和女仆走了很久才到达。
我一边踩着楼梯,一边问女仆,“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伊瑟尔少爷对此并没有交代。”她给了我一个很官方的回答。
好吧。
我忽然觉得伊瑟尔是不是想借着找玛蒂尔达的借口来这里度假的。
我的房间在三楼,打开窗往下望去,就能够看见绿色的草坪,再往远处望去,就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女仆送来晚餐很丰盛,可以说是比我穿越以来吃的任何一餐都丰盛,可我却丝毫没有胃口,我不知道在海峡另一边的奥莉和莱恩怎么样了,也还没有搞清楚伯纳德夫妇死亡的真正原因,也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而惶恐,因为我不知道伊瑟尔是否会因为哪一天觉得我无趣了,就杀了我。
直到夜晚,只有零星的亮光点缀在漆黑的天空,我看着窗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此刻,我忽然就开始怀念过去了,怀念过去在伯纳德家生活的那一年。
我翻了个身,先前在法国时,肩胛骨因为伊瑟尔的原因而骨裂过,但因为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因此大概是留下了点后遗症,以至于我偶尔还会隐隐作痛。我蜷缩着身子,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心底不知为何涌出一股难受又孤独的情绪。
直到后半夜,我才抵挡不住睡意而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我才诧异的发现居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放在我房间的时钟正在慢慢的挪动着分针。
我没有换上女仆为我准备的那繁重华丽的长裙,而是穿上了原本那还算整洁的亚麻质地裙子。
也许是实在无聊,于是我就跟着昨天带我来卧室女仆一块下楼,想跟着她去修剪草坪,但她觉得我这样会妨碍她工作,于是她就打发我去收拾附近的温室。
我也是走了好久才来到这座庄园唯一的温室,但令我意外的是,温室里几乎没什么花,为数不多的玫瑰也已经枯萎了,空荡荡的温室中央却摆着一架大钢琴。
这架钢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还是保存的挺好的,我走过去按下一个音键,发现音质还算不错。
我在钢琴凳上坐了下来,忽然想到我在大学即将毕业期间,为了使自己“体面”些,也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不过可惜的是,我这人实在没什么天赋,因此即便是很努力的学习,钢琴水平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
悦耳的钢琴声在空荡荡的温室中响起,那些枯萎的玫瑰攀附在脚边、钢琴边,阳光透过头顶的玻璃撒在了中央,几只不知名的鸟类似乎也被琴声吸引了,在窗框上驻足。
阳光落在了指尖、和脸颊上,显得皮肤有些白的透明了,蓝白相间的裙摆不知为何在此刻颜色格外漂亮,伊瑟尔推开了温室的门。
红发的少女坐在复古华丽的钢琴前弹奏着一首他不知道但却十分悦耳的钢琴曲,玫瑰枯萎在她的脚边,她的眼睛是湖蓝色的,同样颜色的裙摆摇曳在玫瑰上方,知更鸟落在窗框上,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却没有靠近。
伊瑟尔忽然记起自己的母亲也曾经教自己弹过钢琴,那时的庄园周围也有知更鸟,但他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维奥娜告诉他,知更鸟是一种有特别灵魂的鸟类,它们不畏严寒,坚韧无惧,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也象征着希望和救赎,在一些传说中,知更鸟也是爱情的使者。
他走上前,知更鸟居然向他飞来,停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海蒂.伯纳德是个奇怪的人,伊瑟尔觉得她长的好看,但不算特别的好看,至少远远比不上他见过的其他贵族小姐,但她却比伊瑟尔见过的大部分女孩都不一样。伊瑟尔原本以为她懦弱、市侩,和其他人一样愚蠢又趋炎附势。
但她其实就像伊瑟尔童年时期等待了许久都未曾见到的知更鸟一样,特别的灵魂、聪明、顽强、坚韧,无所畏惧……就像现在这样,阳光好像总是落在她身上的,自己常年处在黑暗中,只有偶尔站在她身边时,他会有那么些许的,感受到一点鲜活的气息,这能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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