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手腕疼的厉害,我勉强坐起来,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现在被用麻绳绑在后面,而口袋里的那些英镑也都被人拿走了,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康纳一家在收了老弗兰克钱后,又从我口袋里翻出英镑的那张丑恶面孔了。
窗外皎洁的月光落在了狭小的屋子里,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老康纳以前工作的小木屋。
老康纳是个木匠,所以这里堆积了许多的木头,因此我猜测这里大概也会有一些做木雕用的小刀之类的东西。
我努力的挪动身子,想朝那面靠墙的工作台爬去。木桌上堆着许多的东西以及一些来不及清理的木屑,虽然我不确定那里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但目前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我能感觉到被绳子绑住的手腕应该已经出血了,因为空气之中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而我的脚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过了许久,我终于要接近了那张桌子时,我却忽然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
我愣住了,冷汗从额角滴落。
哗啦——
木门被打开,屋外的月光宣泄而下,我狼狈的坐在地上,还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外那个表情淡漠的男孩。
埃尔金斯站在门外,他背着月光,那头亚麻色的卷发落在他工整的眉毛上,金棕色的眼睛垂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那张漂亮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知为什么,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我在发现来的人是他以后,那些有些害怕的情绪竟然都消失了。
“你……还好吗?”他有些僵硬的说。
我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他不说话了。
我抿了抿嘴唇,“为什么? ”
我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思索了许久,决定打感情牌,我收起眼底的阴鸷,对埃尔金斯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没有在你们这里白吃白住不是吗?难道你们从我口袋里拿走的那些英镑还不够吗?”
他看了我一眼,“我提醒过你。”
“那叫提醒?”我不敢置信。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他却无视了我这句话,把一块黑麦面包递到我嘴边。
我根本不领他的情,黑麦面包滚落在地上,他愣了愣,随后看了我一会,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烤好的土豆,放在了地上,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木屋。
我看了那块土豆一眼,没有去吃的打算。
我记得康纳家的晚餐每个人都会分到一块土豆,而我这个即将要卖掉的“货物”当然是只会给我一块黑麦面包的,但是……
我有些狐疑,该不会是埃尔金斯那个小白脸把他的晚餐给我了吧?
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刻就立刻被我打消了。
“你去给那小子送晚餐了?”屋外忽然传来了皮特的声音。
我勉强站起来,努力够到那扇小窗边,看见了高大的皮特站在埃尔金斯面前,有些嘲讽的问。
埃尔金斯低着脑袋,点点头。
“你该不会想放那小子走吧?”皮特狐疑的看着埃尔金斯。
“我只是去送晚餐。”
“送晚餐?”皮特走近埃尔金斯,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然后毫无预兆的把瘦弱的埃尔金斯一脚踹到地上,“你以为我会信?”
他像是在发泄什么的一般,一边狰狞的笑着,一边对埃尔金斯拳打脚踢,埃尔金斯前些天刚被打过还没好的身上现在又是雪上加霜,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的,死死的咬住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兴许是皮特终于觉得没意思了,他狠狠的朝埃尔金斯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你最好像以前一样,安分点,否则——”他笑了笑,“要是那小子不见了,你就代替他去吧。”
我也慢慢的坐下,不再看窗外。
所以,我根本不用指望埃尔金斯。
因为如果我跑了,那么埃尔金斯就会代替我变成一个“货物”。
而我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会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去牺牲自己。
人都是一种利己的动物。
我逐渐的握紧了拳头,眼神慢慢变的阴沉。
我绝对,绝对不会这样任人宰割。
这间木屋里几乎没有什么锋利可以隔断绳子的东西,但是所幸我在一个墙角看见了一个露出了一半的钉子,于是我又挪动到角落,拼命的磨着手腕上的绳子。
我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眠,直到我看见天际微白,已经快要黎明了。
我手腕上的绳子终于快要磨断了,但就在我刚高兴完,却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我立刻将手背到身后。
大门被打开,我看到了一脸是伤的埃尔金斯,他看了看我,然后视线落到了被丢在地上一动没动的土豆上。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到。
“我……对不起。”他说。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底的愤怒就像是一团火焰,愈烧愈烈。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无比清楚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已经明白埃尔金斯是不会放我走的。我开始破口大骂,但他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什么。
过了许久,我终于骂完了,他才动了动。
他忽然朝我走来,这令我有些不适,我警惕的看着他,却发现他的双手绕到我的后面,拿一把小刀割断了绳子,紧接着,就是脚腕上的绳子。
我愣住了。
他解开了我的绳子,也许是因为慌张与害怕,他气喘吁吁的站起来,“你走吧。”随后他又补充,“不是陷阱。”
埃尔金斯的手还在颤抖,他其实也很害怕,他害怕皮特的拳头,害怕父亲的殴打,也厌恶母亲的懦弱,更憎恨这个肮脏的贫民窟。
他从来都只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浪儿心软,可是今天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这种行为。
埃尔金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心底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在作祟,他一直以为自己压根没那东西,他从来都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
他觉得有些奇妙,因为这大概算得上是他自出生以来做的唯一一件,也是第一件好事了。
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但这实际上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期望,期望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放走了海蒂,就好像是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期望寄托在了这个来历不明的流浪儿身上。
他是做了一件好事吧?他应该没有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吧?他会有善报吗?
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污,白皙的脖颈上也是淤青,我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哥哥和父亲经常对他拳打脚踢。
不知怎么,我原本对埃尔金斯的恨意竟然消失了。
我觉得有些奇妙,因为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因此我也睚眦必报、从来不会宽容他人,当发现被背叛后,无论对方有多么的身不由己,我都会报复回来。
可这一次,我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是伤的瘦弱男孩,心中的那些情绪竟然烟消云散了。
我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埃尔金斯的期望,明白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点期望,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像他这样,抱着一点希望,想试着做一个好人。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让我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
不过不恨是一回事,既然能走,那么我也是一定得走的,至于之后埃尔金斯会经历什么……
我垂下了眼眸,告诉自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迈开步伐,飞快的往外跑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埃尔金斯还站在原地看着我。
于是我鬼使神差的停了停,转过头去。
满身是伤的瘦削男孩站在那座小屋前,他穿着单薄的粗麻衣服,浓密的亚麻色卷发被黎明的风吹的乱七八糟的。
我心中有一种预感,总觉得和埃尔金斯会再见面,只是下一次见面,好像要等很久了。
我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我听到了很多声音,有赶来的皮特发现我逃走后的大骂,有老康纳因愤怒而殴打埃尔金斯的声音……
还有呼啸的风声。
黎明时分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我再也没有回头,因此也没有去看那个男孩一眼。
东方的太阳逐渐升起,埃尔金斯的脸贴着草坪,他的身上不断的传来疼痛,骨骼折断的声音使他的大脑变得格外清醒,他看着远处那道身影逐渐远去,金红色的太阳将对方火红色的头发照的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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