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知足

仲曲无意告知南岄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和宋影山几人待在一处,自己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木屋里。

宋影山敲门入内,恃长清同邢乐一已经在了,邢乐一面无表情,没什么精神。宋影山看向他,他抿了抿唇,突兀地蹦了一句:“仙尊,乔幸传信说想过来帮忙。”

“嗯,”宋影山没有多问什么,“你决定就好。”

邢乐一颔首。

恃长清坐下,问道:“仲曲仙君说的那几个地方,可也是发生了什么灾害?”

仲曲点头:“人间书信慢,到这里少说半月,只怕现在已经很严重了。只是那边的官员非是如此,我们不好插手。”

宋影山道:“国运衰微,非人力所能救。”

他记得,人间这个朝代已存在近五百年,可以说是寿命极长的。然日月轮转,盛极必衰,只怕也是到了时候。

只是仲曲明知不好插手,又这时叫他们过来……

“仙君可是有什么想法?”宋影山问。

“有些,”仲曲道,“说出来不好,仙尊应当会觉得不妥。”

宋影山敛眉,恃长清对邢乐一招手:“小仙君快坐下,这话一出,这几个时辰能打发了。”

只是这一夜仲曲还是没能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他搬出一盘残破的棋子,四人互相对弈几局,聊到最后话题都转到了邢乐一身上。

恃长清没心没肺,一子果断落下,话出口也是毫不遮掩:“仙尊将扶佑小仙君带在身边时,小仙君尚不足百岁,那时就说要将仙尊之位传于他,但如今又收了个贴心徒弟,这想法还是不变?”

邢乐一大概没见过这场面,当场呆住了,仲曲皱着眉头盯着棋盘,似乎没有听见。

宋影山眉目松缓,淡声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恃长清挑眉,道:“天都亮了,仙君这一子还没想好落在哪儿?”

仲曲哀叹一声:“神君这一步步,看似随意,又确实困住了我啊。”

恃长清半震惊半无谓道:“我竟不知我还有如此天赋,早知如此就该杀杀南岄的威风!”

几人闻言笑起来,又逗留了一番才离开。

三人走在路上,邢乐一踌躇良久,还是问道:“那些孩子的家人……”

宋影山脚步未停:“自有责罚,不由我等。”

日上三竿,宋影山推门而入时祝峥还伏在桌上睡着,眉心拧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往日这个动静定然能惊醒魔君的,大概真是累极了,才会睡得这么沉。宋影山走近,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趴着睡了。

灾民基本被安置好了,温饱得以解决,往常死寂的时辰现在也有一些嘈杂在院外响起了,宋影山指尖微动,屋内又重新陷入寂静,他本想给祝峥披个薄被,手摸上床榻又停下来,最终什么也没做,回到桌前看书。

祝峥醒来时,眼睛眯了片刻才适应光亮,他趴在桌子上迷瞪了好一会,瞥见对面放着一本被翻开的书。

推门的瞬间,一个世界亮丽杂乱的喧嚣混着微风骤然闯进耳中,祝峥愣了一下,偏头看见宋影山和邢乐一在院中说话。

听到动静,宋影山抬眼看过来。

晨末正午交替的阳光落下来本该是有些刺眼的,偏偏落在宋影山身上就显得格外明亮温柔,祝峥呆滞了好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师尊。”

邢乐一行礼离开,宋影山走向祝峥:“睡好了?”

祝峥:“嗯,睡好了。”

宋影山:“趴着睡也睡得好?”

祝峥道:“有师尊在,就睡得格外香。”

自从那晚饮酒后,宋影山便对祝峥的眼神有些敏感,他不太能再直视太久那种专注至极的目光——因着无法给出回应。

宋影山认为凡事对人,对于祝峥如此热烈倔强的少年来说,他拒绝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若趁着还未挑明装作不知,徐徐引导,时光是不会回头的流水,总能带走一切荒唐的冲动。

宋影山道:“这边大约还需半月,稳定后为师会回去。”

祝峥点头应着:“长绝还未传信,弟子还能多陪师尊几天。”

宋影山微点头,不再多言。

祝峥在这里住下来,每日宋影山去哪,他就跟着去哪,仿若又回到了还在半山村时的日子,只是祝峥没有再赖在宋影山的屋子,自己收拾了院中的另一间空屋子,老老实实住进去了。

邢乐一还是不习惯祝峥的身份,又不想在宋影山面前落他脸色,干脆不再跟着宋影山,自己和乔幸一道去别处查看。

恃长清一看来了个得力干将,直接退一步又坐回屋里:“既如此,我就不去添乱了。”

前些日子无论是采买物资还是安置难民,亦或是同当地官员打交道,恃长清都算得上是闻风而动。但她做事向来随心,说风就是雨,这会儿一众人也只当她是累着了,加上祝峥来帮忙她就想休息了。

祝峥在代州待了半个月,直到灾情稳定,宋影山几人才回仙界。在离开人间前,祝峥单独去找恃长清聊过一次。

恃长清倒是不意外,更像是早已准备好了,面对他的到来还能摊手邀请他坐下:“魔君前来,是为了让我守住一件事情吗?”

祝峥点头:“不愧是神君。”

恃长清点过头算是答应了,临了他要转身时,又笑了一句:“没想到这种爱而不得,魔君倒是甘之如饴。”

祝峥反问:“何为‘爱而不得’?”

恃长清噎了一下,祝峥道:“于我,没有什么爱而不得。神君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清楚若不是师尊仁心,今日我根本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机会,极则必反,我不需要得到。”

恃长清听得愣住,久久未能回神,直到南岄敲响她的门,她才推门出去。

南岄对她的态度好转大概在她烧了那副画像之后,恃长清曾经很久都没能理清自己对南岄究竟是什么感情,她在人间见到南岄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因着她的莽撞,南岄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对她都极其排斥。

恃长清并未和南岄说过那些上一辈子的前尘往事,因着她觉得,自己是该来了结南岄用每世福报换来的牵绊的。后来南岄魂魄不稳,她没办法离开,只能留下来照顾唯独对她脾气贼差的他。

那场情劫中的心绪震荡早就消弭在时间长河中,恃长清知道自己惯来是个冷心冷情的,于是这么一次差错带来的牵扯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抱着的是什么心思?

祝峥说没有爱而不得,不需要得到,可若是真的从没想过,也不会如此笃定。而她似乎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南岄见开过门就杵在门边的恃长清皱了下眉:“是祝公子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恃长清的视线逐渐聚焦在眼前那张苍白但俊朗的脸上,她笑了起来:“他们哪有那么多麻烦,是我刚解决了一个麻烦事,还没反应过来而已。”

南岄问:“何事?”

问完他就后悔了,但恃长清并不在意,反问他道:“你来是有什么事?”

南岄道:“听见祝公子来寻你,过来看看。”

恃长清奇道:“他来寻我有什么好看的?”

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上次南岄虽然没看清是谁带走的她,但后来似乎问过她,她当时应该是顺口答了的。

想通原因后,恃长清摆手:“有他师父在呢,掀不起风浪来。我又没得罪过他们,要说起来只有帮了他们不少。”

南岄被她的心大噎的哑口无言,半晌无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邢乐一回仙界后,径直把自己闷在殿中,宋影山见他状态不好,叫仙侍把卷宗公务送到万静殿,没想到被他全部截胡,都揽进了和齐殿。

仙侍战战兢兢报完,宋影山有些无可奈何,面上平静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件事情不是没震撼到宋影山,知道和见到是两回事,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太多比处理情绪更重要的事。

他有点担心,这些事情带给邢乐一的冲击太大,会毁了邢乐一。他最初是将邢乐一当成无所不能的男主看,可在环坳见到他崩溃时,宋影山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邢乐一本就是被仙尊教导的心思纯良之人,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血淋淋的现实,这是在他认知之外的残忍。

宋影山到底还是良心难安,如果不是他,邢乐一怎么也不至于接触到这些,更不会反复被冲击。他自继承了仙尊的修为和能力,自然也知道这些修为都是基于道心,现在剧情已经偏离了原文很多,魔君都没有攻打仙界的想法了,那男女主自然也可能有变化。

如果因为这些事毁了邢乐一的道心,那就是他的一己私欲毁了这个人。

宋影山敲响和齐殿的门,听见邢乐一道:“谁?无公事自行离开。”

宋影山语气平和:“哪里来的那么多公事。”

“仙尊?”殿门打开,邢乐一的状态明显不是很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宋影山看了一眼他桌案上已经处理了大半的公文,道:“说好抽时间要切磋一番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邢乐一懵了片刻,点头应下。

祝峥到万重谷时,只能看到重重幻影,仙侍说宋影山和邢乐一一个时辰前就来了,什么切磋要这么久?

宋影山并未留手,每一剑都带着凌厉逼人的气势从四面八方袭向邢乐一,邢乐一左支右绌应付得匆忙又狼狈,从接招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什么现实惊悚。

剑身印着宋影山的侧颜,那份平静从容往日叫人看了只觉得安心,现在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畏惧来——

那是一种来自实力的绝对自信,只要他不主动示弱,就无人能让他的剑锋偏离半分。

他们从飒飒竹林翻身而出,落在凛冬莽原,又在剑锋相撞时激落漫山红枫,一场四季轮转时光飞梭的切磋下来,邢乐一气喘如牛,宋影山收剑立于他身前,胸口起伏也有些急促。

邢乐一支着剑喘了几口大气,忽然笑起来,而后双手一摊直接躺在地面上,剑身化作流光钻进他体内。

汗水浸湿衣衫发丝,邢乐一瘫在地面,看着上方逐渐消散的万千幻境,眼神清透。他歇了片刻,笑着道:“多谢仙尊。”

他依旧是防御居多,但接招时拼尽全力了偶尔也能反击几次,他最初还是发泄更多,但眼见着自己只能被迫防守时就被逐渐激发了斗志。想要握得稳手中的剑,就必须先稳住道心,邢乐一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层,就已经下意识在做了,等到他看准一个缝隙反击时,就不可避免地想再来一次,精神就需要越集中……

宋影山心中也定了下来:“早些回去。”

他抬头就看见坐在台阶上望着他的祝峥,祝峥眼睛一弯,露出个笑:“师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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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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