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山与祝峥以京城为中心，将周围的州县走过一遍，在地图上将各个地方的情况标注好，真想观察当地民情至少要待上两三日，宋影山本是想和祝峥一起，但祝峥破天荒地觉得这样太过浪费时间，于是分开行动。

等到二人绕过一圈再次回到平辽州时，已经过去两月，人间正值深秋，宋影山在桌面浅寐时祝峥敲响了客栈的门。

“师尊？”

宋影山揉了揉眉心：“进。”

祝峥推门而入，看到他先是顿了一下，才将半张地图展开与桌上的半张合在一起，问道：“师尊到多久了？”

“两个时辰。”宋影山垂眸去看地图上标出的各地状况，问道，“这些地方可有神君在此？”

祝峥自觉倒好两杯茶水：“没有，师尊说的那些神君都是在其他情况不好的偏僻地区，师尊叫弟子去的这些地方还没有被波及，当地百姓尚无怨念。”

宋影山指了几个地方，道：“这几处是你的起点？”

祝峥看过去：“是。”

宋影山点头：“不过两月，这里已经有干旱的前兆了。”

祝峥呆了一呆：“师尊也去过？这么快？”

宋影山：“是，接下来只会更快。”

宋影山看着地图，计算着大致范围。或许知道事态有多严重的只有他、仲曲与见真。

他这两个月一直有和其他地区的神君通信，知道灾害扩散的速度，眼下情况看似可控，实际上范围是成倍扩散的。就像荷花最后一日才会全部盛开，这里的受灾范围也会在达到一定地界后直接扩散至整个人间，而那个地界的边界之一，就是平辽州。

祝峥道：“师尊说要护着京城，那这些地方呢？”

宋影山：“京城是重点，这些亦要护。”

“哦。”祝峥趴在桌上去碰他的指尖，“师尊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是不是这两个月又没有好好休息？”

宋影山垂眸看他：“这是人间。”

言外之意，不需要休息那么久。

祝峥盯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指尖，有点泄气：“可我想让师尊多休息休息，人间的事情一看又要好久，师尊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好好休息。”

宋影山被他勾的心头发软，道：“为师不累。”

祝峥叹道：“师尊想要做什么和弟子说说吧，这样弟子也能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师尊时时都帮我想着要如何做。”

宋影山饮下茶水，道：“护住人间就好。”

祝峥好奇：“那什么程度才能算是护住呢？”

“……”宋影山道，“尽力而为，最后的底线是保住京城。”

何止京城，平辽州一旦沦陷，京城也别想躲过。真到那时，皇室东山再起的几率又有多大？

祝峥偏头看宋影山，宋影山没有收回与他相触的手，单手倒茶又饮下，暖黄的烛光落在扬起的脖颈上，半边阴影从滑动的喉结上移至眉眼下，落在眼角，氲着一抹无心的魅惑。

祝峥口舌发干。

宋影山放了茶杯，半敛下眼眸去看祝峥，看到祝峥紧盯着他，一时疑惑：“怎么了？”

祝峥道：“师尊，我可以亲你吗？”

宋影山一怔，祝峥已经滑进指缝扣住他没收回的手，起身弯腰凑了过来，眼瞳明亮，还在征求他的意见：“师尊。”

“……”宋影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祝峥流氓一般不要脸道：“师尊不说就是默认了。”

话音落，宋影山眼前忽暗，灼热的气息瞬间裹住了他，祝峥的马尾垂下，撩过他的脸颊脖颈，带起一阵微凉的麻痒，呼吸交错中，温热的舌尖从他唇缝间掠过，很快撤离。

宋影山眼都没眨，祝峥微微让开毫厘，目光从他唇上游离到眼尾处，宋影山的心跳忽然加快。

祝峥舔了下唇，低声叫他：“师尊。”

他说着，将手扣的更紧，十指相缠不留缝隙。

宋影山整个人被祝峥投下的阴影笼罩，少年的呼吸火热又急促，目光有如实质地一寸寸爬过他的眉眼，话语出口却又像是耳鬓厮磨。

烛火跳动发出噼啪细响，宋影山正呼吸困难，祝峥忽然让开，抬起他的手在两人相扣的指背处亲了亲：“师尊这段时间累坏了，好好休息，其余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

宋影山的心绪在祝峥离开后终于平复些许，手边还有祝峥走之前贴心倒好的茶水，他端起一饮而尽，还没来得及抽回神就反应过来：这么晚了，祝峥去哪？

上方黑幕如渊，祝峥直接出了城，一路狂奔到城外的林子，夜风稀里哗啦糊过来，他终于停下，扶着树干喘息，方才在宋影山面前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

祝峥逃也似地出来，并未用法力魔气，此时心跳快的要破喉而出，他努力平复着心绪。

他亲过宋影山，宋影山也亲过他，但他还是头一回这么紧张，他知道宋影山不会拒绝他，宋影山对他的容忍程度之高让他根本不知道宋影山的底线在哪里，他只是单方面在心里朝宋影山又进了一步。

他知道一旦越过这一步，他就会忍不住无下限地向宋影山索取更多……他是真的又怕又忍不住，宋影山越是惯着他，他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同时也越发害怕会触到宋影山的底线。

他是不怕失去，但谁想失去呢？

祝峥在林中平复心情时，宋影山已经寻出了门，还特意问过掌柜祝峥有没有开厢房，掌柜的不断重复自己印象深刻，绝不会记错人，那位公子定然没有开。

祝峥顶多另开一间，客栈还有空房，他断不至于另找一个客栈。

宋影山刚出客栈，迎面遇上街道拐角过来的祝峥，此时已过亥时，即便是州县，城中百姓也早已歇下，只剩零星几个客栈住店还在门外留着一盏灯。

宋影山身后正是这条街唯一的亮色，祝峥站在暗处，随影微弱的紫光一闪而过，宋影山一眼看到他：“这么晚，去哪里了？”

祝峥面色如常走近：“弟子睡不着四处走走，师尊怎么还没休息？”

宋影山不答反问：“睡不着？”

祝峥顿了一下，死皮赖脸道：“没有师尊在身边，弟子总是睡不好。”

宋影山：“没用过昏睡咒？”

“用过，”祝峥道，“但是今晚师尊在，弟子……”

他欲言又止，宋影山无奈至极：“我又没赶你。”

祝峥的眼瞳忽然放大，哪料宋影山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翻了过来，祝峥的掌心还沾着一些细碎的灰尘，他下意识想往回缩，被宋影山紧紧握住。

宋影山视线下移，看见他步履上新鲜的泥土，不疾不徐道：“说实话，去哪里了？”

“……”祝峥没料到宋影山会看这么细致，卡了一下后俯身在他肩颈蹭了蹭，“弟子心火旺，怕冒犯了师尊，出去吹吹夜风。”

“……”

他这么说，是真将宋影山给说住了，耳廓夹微硌，贴着脖颈滑动，宋影山不上不下地由着他蹭了片刻，勉强镇定道：“嗯。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祝峥埋在他肩中闷了一会才起身道：“好，师尊去睡，弟子还是另开一间吧。”

他把欲|火摆在明面上，宋影山倒不是介意，只是在事情繁杂时实在没那个对他下手的想法，点过头便转身上了楼。

祝峥盯着宋影山离开的背影，神色黯然。

至少试探出来了一个底线。

次日清晨，宋影山刚起身洗漱过，房门就被敲响了，是祝峥：“师尊。”

宋影山：“进来。”

祝峥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放着各式早点。宋影山微微一愣，记忆忽然穿回他们还在边荒镇时，祝峥也是这样在一大早带着吃食来找他。

祝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道：“师尊，用些早点吧？”

宋影山依言坐下，问道：“出门了？”

“嗯，”托盘上是两碗清粥和几碟小菜，倒是很清淡，祝峥端起一碗放在宋影山手边，“趁热喝。”

宋影山搅着粥，道：“平辽州的饮食习惯很清淡？”

祝峥一愣，道：“不是，师尊不是喜欢清淡些的吗？”

宋影山抬眼看他，神色温和：“在半山村时看出来的？”

祝峥大概也想起来了边荒镇那一出，一张脸皱起来，如实道：“是。”

宋影山不再逗他，道：“如今情况人手怕是不够，我晚点给乐一传信过问一下其他仙君的意愿。未被波及的州县也需上心，未雨绸缪。”

祝峥点头：“人间的恶念怨气深重，师尊的神魂都收回了多少？”

宋影山道：“没有波及的尚未收回。”

没有波及的地域一般也不会出问题，祝峥放下心来。

早膳用完，宋影山传过信，问祝峥：“想知道此事尚可受控的期限吗？”

祝峥挑眉：“多久？”

宋影山：“至多一月。”

祝峥：“……”

他没想到会这么紧，又不明所以，宋影山看向他，浅笑道：“没什么事，师父在呢。”

祝峥莫名不安起来：“师尊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为师瞒你什么？倒是你时常瞒着为师。”宋影山神色从容，“人间的神魂尽数收回弊大于利，为师想问你件事。”

祝峥眼瞳晦暗不明：“师尊说。”

宋影山道：“神魂内的怨气恶念是如何处理的？”

“魔兽可以吸收怨气恶念。”祝峥答完，不等宋影山再问就笃定道，“师尊一定瞒了我什么。”

宋影山目光平静：“妄加揣测。魔兽能否吸食所有怨气恶念？有何代价？”

“没有代价，弟子既然知道了，师尊就无需再操心这些，师尊只需要说，”祝峥握住宋影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瞒了弟子什么事。”

被祝峥这么盯着，宋影山依旧面不改色：“并未。”

祝峥笑了：“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发现，师尊只有在强调什么事情时才会改自称，若是没有事情瞒着弟子，师尊强调什么？”

“……”他还真没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习惯，宋影山道，“自称罢了，岂非是捕风捉影？”

祝峥还要说，宋影山在他手上拍了拍：“还有事做，不可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祝峥握着宋影山的手收紧了，“弟子有更冒犯师尊的时候，今日不过是问一句话，师尊都要说吗？”

祝峥的语气焦急，眼睛不知是直勾勾盯着他泛酸还是怎么，眼眶有些微红，就这么看着甚至有点委屈的感觉。

宋影山：“……”

半晌，他问：“真想知道？”

宋影山神色平和，祝峥忽然就不确定了起来，他踌躇一瞬：“和弟子有关吗？”

宋影山：“无关。”

祝峥松一口气：“师尊说就是。”

“人间怨气恶念过重时，会影响轮回道。”宋影山终究还是不忍祝峥担心，润色了一番。

“什么影响？”

“可大可小，现下尚可控。”

祝峥的手指缓缓收紧，他紧紧盯着宋影山，“仅是如此的话，那师尊为什么要瞒着我？”

宋影山面不改色道：“因为还记得你昏睡那几日。”

祝峥登时哑然。

宋影山紧追不舍：“总觉得你对此事太过紧张，没有告知于你也是不想看你愁眉不展。”说着，他语气柔和起来，“为师说过会护你一生无虞，若总叫你担忧他事，怎算是一生无虞？你在为师身边，发生什么你不知晓？”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又仗着祝峥心虚，宋影山三言两语将事情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