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数十匹骏马疾驰而去，散向不同方向。与此同时，去京城复返的徐纳匆匆抵达平辽州。
集市上人头攒动，一抹火红亮丽，恃长清静静跟在南岄身后，大抵是世人习惯，南岄总会在每年冬季来临前去集市上看看，买不买不定，但是定要看一看。
身后接连传来“借过借过”的焦急声，恃长清喊了一声：“南岄。”
她叫着，伸手将一步外的南岄往街道里侧带去，而那连续不断的“借过”到他们身侧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更意外的一声：“师兄？”
南岄一愣，转身看见错愕又惊喜的徐纳：“南岄师兄，真的是你！”
南岄还愣神着，徐纳匆匆道：“我现有要事在身，晚间会在缘福客栈歇脚，师兄可以去那里找我，我等师兄！”
话说完，徐纳拜别后就走了，拉着南岄的恃长清全程没能入徐纳的眼，她颇为惊异：“我是什么很不显眼的人吗？”
南岄：“……”
缘福客栈，正是上次老师随六皇子来此的落脚点，南岄一时恍惚。
***
没有身份，宋影山不能直接去问叶言，仲曲的学生在各地为官，若叶言如此做法与朝廷接下来的举动有关，其他人必定也有动作。
“刚来此的仙君们不了解人间，可能并不清楚传信所言，有些地方我需要再去确认一下。”宋影山说着，刚想问祝峥要不要跟着他，祝峥就握住他的手道，“我与师尊分头确认。”
宋影山有些意外，上次分头行动是祝峥主动提出来的，两月期间传信不断，正事寥寥无几唯有思念震耳欲聋，他本以为这次祝峥不会再乐意分开。
祝峥笑道：“师尊愿意惯着弟子，我当然开心。但事有轻重缓急，弟子分得清，师尊过后补偿我就好。”说着，他凑近了盯着宋影山的眼睛，“师尊会补偿弟子的吧？”
他出口的是问话，但一双眼笑意盈盈，分明就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宋影山被他这几句说的安心又无奈，配合着点点头。
“我知道要去哪些地方，还是一样，师尊向北我向南。”祝峥轻轻抱了一下他，“弟子会很想师尊的。”
祝峥离开后，宋影山先传信告知仲曲阳罗县的事才离开，再回到平辽州已是三日后。
南方城池多，祝峥还未归来。宋影山刚上楼，身后忽然有人试探性地叫他：“宋公子？”
宋影山回头，是徐纳：“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宋公子。”
徐家兄妹跟在仲曲身边，近些日子倒是与宋影山打过几个照面，知道宋影山师徒也在为人间乱子奔忙，只是祝峥去见仲曲那日徐纳已经离开，是以徐纳并不知道宋影山二人在平辽州落脚。
宋影山被徐纳邀着喝茶，简单寒暄后才得知徐纳从京城回来直接来的这里。
徐纳道：“给老师和徐瑶的信算着今日也该到了，如果顺利，他们几日后也会来此。”
“若司空夫子真的来此，倒是方便了许多。”宋影山道，“近日观察到些动静，有件事想请教徐公子。”
徐纳：“不敢当，宋公子说便是。”
宋影山直截了当道：“朝廷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纳的脸色当场变了一变：“政事不可妄议，宋公子此话何意？”
宋影山道：“徐公子可还记得阳罗县的明家？”
徐纳已然调节好了情绪，自如应道：“记得，明家已经搬至此处，宋公子可是遇见过？”
宋影山颔首：“也因此发现阳罗县的老人幼童均已离开，此事我与司空夫子说过，徐公子赶在这个关口去京城，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司空夫子怎么会猜不到。”
徐纳沉默片刻，道：“抱歉宋公子，我知道你是为百姓好，老师也信任你，但此事牵扯甚广，老师我们都在瞒着，自然也不能与你说。我只能提醒宋公子一句，近来不要离开平辽州。”
宋影山早有预料，道：“朝廷大事，宋某自然不好打听。但依旧想问一句，可有把握控制事态发展？”
徐纳顿了下，沉声道：“明日起，城门只出不进。”
徐纳没有官职在身，有权利决定城门出入的人在这里只有一个，这是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影山：“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纳：“老师到了或有机会。”
宋影山没有再细问，又同徐纳闲聊两句后回厢房。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从桌子上支棱起来的祝峥，祝峥的眼尾没什么精神地垂着：“师尊回来就去找徐纳了吗。”
“正巧碰上。”宋影山关门走近，被祝峥拦腰拉过蹭进怀里。
祝峥没有窥探人的癖好，大概是满心欢喜回来找他，结果发现他在和别人谈话才没忍住去看到底是谁。
祝峥的失落太明显，宋影山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不是闲聊，在说正事。”
“嗯。”祝峥闷闷地应了一声，贴着他的衣襟浅浅闻着，“睡一会儿吧师尊，睡醒了再说。”
祝峥对他在人间极少休息这件事格外执着，不依不饶，宋影山被迫小睡一个时辰。
窗子留了一条缝透气，萧瑟寒风溜进室内化成微凉的惬意，祝峥坐在床边看着那清冷昳丽的睡颜，内心是别无他物的安宁。
他正入神，走廊上有熟悉的脚步声经过，一身布衣的南岄敲响了徐纳的门。
祝峥看了一眼宋影山，想到什么，留了一只耳朵在那边。
徐纳迎南岄进门，给他倒茶：“数年未见，师兄近来可好？”
南岄点头：“一切安好，老师呢？”
两个人说来说去都是扯家常，徐纳没有想和南岄说当下局势的意思，祝峥正不想听了，又听徐纳道：“老师或许几日后会来此，师兄可还是不想见老师？”
他话中没有责备的意思，南岄也不避讳：“是。”
徐纳点头：“师兄愿意来见我再好不过，那这两日我可要抓紧些，得多见见师兄了。”
“非是不愿来，只是前几日你太忙，”南岄笑起来，“你忙正事，我来就好。”
徐纳道：“那好。对了，宋公子师徒也在此，师兄知道吗？”
南岄：“知道，怎么了？”
徐纳：“老师和宋公子投缘，虽是近期才又见到宋公子，但想来这几年他们之间应该一直有联系，师兄你就不怕宋公子向老师透露你的行踪？”
南岄愣住：“宋公子和老师投缘，还一直有联系？”
徐纳点头：“虽然见的少，但是看他们相处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他们因师兄相识，师兄却不能与他们一起把酒言欢，实为一件憾事。”
徐纳不清楚宋影山和祝峥的真实身份，南岄却是清楚的，只是他记得宋影山与人相交向来很浅，对南岄来说，宋影山和恃长清一样，在他们眼中浮世万千皆是过眼云烟，很难想象他会与一个凡人交情匪浅。
“宋公子不会说。”南岄道，“老师近来经常和宋公子见面吗？”
徐纳道：“见过两三次吧，只是我与徐瑶常在外，也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不过我想老师应当是很喜欢宋公子的。”
南岄垂眸，“嗯”了一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都是闲话，祝峥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聊了什么，到桌边将自己这几日所见所闻简单写下来，到时辰时去叫宋影山。
云雾缭绕中仙鹤掠过，羽翅在云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山水袍摆隐没在云雾中，宋影山脚下虚浮，每走一步都在担心下一步会踏空。
“宋影山。”
宋影山陡然一惊，脚下一空，失重感猛地扑来——云层之下，无边黑雾浪涛一样打过来，将他卷进骷髅遍地的人间。
宋影山再一次站在那条空荡无人的街道上，阴风自身后吹过，零散乌鸦扑簌飞来，落在裸露的屋脊边、停在泛红的破灯笼上，一个个收起翅膀歪头看他，又无聊地转头梳理羽毛。
“师尊，时辰到了……师尊？”
宋影山猛地睁眼，这场梦还没到疼痛的时候，但他莫名开始幻疼起来，困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祝峥还在床边，宋影山抬手要遮面庞，被一只手截住，温热覆上，祝峥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俯身将他抱起拥进怀中：“没事了，师尊，梦醒了。”
宋影山在空白中茫然，祝峥在他耳边一遍遍低声叫他：“师尊。”
宋影山阖眼，应了一声：“嗯。”
还没缓过劲，宋影山没有动，窗间缝隙吹进秋风，祝峥拉过被褥给他裹住，将他铺了满背的长发拢出，不声不响地等他醒神。
宋影山缓过片刻，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从祝峥怀中起来时已是神色如常：“我睡了多久？”
祝峥松开他，目光依旧紧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一个时辰。”
“嗯。”宋影山下床穿衣，忽然想起梦里的声音，他可以肯定那声“宋影山”不是祝峥叫的。
宋影山说不上来，这时候梦见那个场景，总让他觉得后面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忽然就生出不舍来，这不舍又让他心慌，但祝峥就在他身后，他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师尊做噩梦了？”祝峥走近了。
“是。”宋影山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从容道，“休息过了，说正事，你去的地方可有何异样？”
他说着，走到桌边坐下，祝峥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指着桌子上的纸张道：“弟子已经写了下来，师尊过目。”
纸上的内容在眼睛里一一滑过，却不往脑子里走，看到最后宋影山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看进去。
如此反复过了几遍，祝峥的声音响起：“弟子写的很难看懂吗？师尊怎么了？”
“……没有。”宋影山暗暗定心，逼着自己凝神看完，按了下眉心道，“是为师走神了，许是少有噩梦，一时未能回神，无妨。既然我们所去的地方百姓都在暗中搬迁，朝廷那边的动作于民定然不是好事，我传信于各地仙神叫他们早做准备。”
祝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传信完，才道：“我见过师尊做噩梦的。”
宋影山指尖凝滞一瞬，收着桌上的纸张淡声道：“说这做什么？”
祝峥覆手过来压住他的手背：“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对师尊影响这么大？”
“……”宋影山没有抽手，抬眸看向祝峥，目光平静，“既然是噩梦，当然会有影响，醒过就好了。”
祝峥还要再问，宋影山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梦而已，为师分得清，不必担心。若还想问，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余暇都留给你如何？”
他如此坦荡，一副当真只是个寻常梦的模样，祝峥扯了扯唇角，垂眸道：“师尊又瞒弟子一件事。”
“……”
宋影山道：“梦见自云端跌落，坠入无间。”
祝峥：“……”
“没骗你，”宋影山伸手在他额间轻弹了一下，“刚坠下去就被你叫醒了，魑魅魍魉都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还好没见，否则为师再缓久一些，你这眼神岂非是要忧虑一整日。”
宋影山并不畏惧事情本身，他早有心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来了，他就迎着——他怕的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祝峥看了宋影山半晌，垂首将额心压在覆着宋影山的手上：“师尊，别离开我。”
宋影山抚过他头顶，缓声应着：“不离开。”
还是没忍住先修了，自己过不去那道坎了哈哈哈哈，对不起大家！（滑跪）
后面更新时间不固定，写完我就放上来，早日完结，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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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猜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