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分说的,林兮硬拉起叶似之,背起往太医署去,有些吃力,林兮紧咬着牙,感觉背上的人失了力气,大声焦急的唤着“似之,似之,你醒醒。”
太医署内轮值太医急忙为叶似之施针,解毒,揪着花白的胡子摇摇头“毒性霸道,看天意罢。”
一场大雨将长安城冲刷的干干净净,朦朦胧胧中,叶似之看到林兮满面血,发丝凌乱,她手持长刀缓缓走近,却只听得林兮道“我信你。”
“不,你不信我。”身形不稳的趔趄几步,往后退。手里的刀被扔在地上,林兮缓缓捡起,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愿再看见你,去死吧。”
胸口痛极,顷刻间清醒过来,眼前是熟悉的侯府,头疼脑胀,垂眸瞥见了榻侧看着自己的林兮,一如三年前她在棺中醒来。
“哪里难受?”林兮关切的看着,那双眸子的魅力不可抗拒,如皎皎明月,有星河映衬,可寒辉迫人,亦可柔情似水。人却憔悴的很,黑丝中有了些许白发,很扎眼。
“林兮,我不喜欢你了。”
忍着心下苦楚说出这句话,呆呆的看着林兮,似是无尽的失望。
林兮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为何?如今一切都太平了,你我可在一起了。”林兮慌了,她从不惧怕何,如今她怕叶似之不再喜欢自己。
“我累了……”
若是赌气,她林兮愿放低身段慢慢哄,若是伤心,她也可千般万般讨好。可最怕的就是她累了,不愿同自己一起了,心里不愿再喜欢了。
嫣儿在门处站立良久,终究没踏进一步,留下封书信离开了。
阑珊听闻叶似之醒了,抱着个盒子气冲冲的来找林兮,对着榻上的叶似之嚷道“家主三日三夜衣不解带的在你榻侧照顾,撑不住了才趴在你身旁睡会儿,一睁眼又是望着你发呆。她的伤是好的差不多,可前几日淋了雨,身子虚得很。你说你累了,她难道不累?”
“阑珊!”
林兮极少这样呵斥旁人,此刻是真的生气了。“若无事就出去。”
被林兮这一凶,阑珊瘪着嘴将盒子递给林兮,很是气恼,她叶似之有什么好,非让你认定了,还为了她吃那些苦头。
“三娘留给你的。”
林兮诧异的接过,打开来看,是封信还有玉佩。
兮兮,是阿姐不好,将你逼到如此境地,可阿姐只能信得过你,凭着对叶似之的情意你就不会让林家落到沈贺手里,你若真喜欢她,那便大胆的同她一起。当年你从海上飘来,我把你抱回家养,小妹妹刚出生就夭折了,你的出现也无人起疑,可当真你不是林家人,与叶似之也无关系,这玉佩许是你的信物,阿姐还给你,答应我,守护好林家。
垂眸看向叶似之,情绪有些激动,原她与自己并无姑侄关系,刚想对她说明就被她打断。
“林兮,我的左臂为了救你已经废了,前些年在崖底摔伤,天不好时身上疼的厉害,再与你一起……怕是要不得好死了,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罢。”
霎时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你不喜欢我了……你不喜欢我了。”低头小声嘀咕着,似是要逼迫自己接受,可终是压不下心头的委屈,如洪水迸发,带了哭腔的一句“你怎么能不喜欢我了呢?”
那人就只薄凉的看着,面上平静至极,林兮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世间遗弃了,逃跑一般冲出了房门。
她不曾哭,没一滴泪,心里酸的难受,蹲在门旁,靠着墙,清瘦的身影看着那样单薄。
开着窗,榻上的人满目沧桑,紧抿着唇,右手揉了揉胸口,还是疼痛难忍。这毒暂时被压住,在体内除不去,终究会有一日毒发身亡,她不想那时看林兮哭。
又过了两日,慕容稷饮下鸩酒,算是死的体面,至死他都不知林三娘就是林愿,他爱了一世恨了一世的女人,也不知林愿从未骗过他。
那时那人并非林愿,而是林三娘,真正的林三娘,与林愿长得一模一样,将他的封地骗到手。当年林夫人生的是一胎三女,林愿与三娘两个长得一样,二娘与三娘被送走,林愿一直与二娘有着联系,三娘失踪下落不明,实则进了皇宫。而后乾帝利用三娘设计杀稷王,二娘为护着林愿不被三娘害死,迷晕了林愿戴上人皮面具替她去死。
陈年日事,离奇可怕,怕是没人真的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吴嘉因立大功被封礼部侍郎,罗荡率白莲归顺朝廷,编制白莲军。
几日里林兮忙着打理万荣阁,常是白日里叶似之醒时陪着叶似之,待叶似之睡下后再去万荣阁,日日劳累,身子不好染了风寒,却仍不敢懈息。
刚出万荣阁看天已经亮了,买了叶似之爱吃的甜食回去侯府,浅笑着进了屋内,见室内空空,脑中轰的一下子空了,转身冲出去,抓住附近的下人大声吼着“叶似之去哪儿了!”
她怕了,她着急,她知道似之走了,她就这么走了,不要自己了……
“侯爷往东门去了。”
还好,既是留下行踪,必是会与自己相见的。急急忙忙的骑马去了东门,远远的就见侯府的马车,就快要出城,林兮纵马拦在路正中,骏马扬蹄,马夫紧勒缰绳才停下,差些就要撞了林兮。
“林兮,会骑马了连命都不要了?”
叶似之从车里探出头来,气色不好,唇上无血色,慢慢的下了车。林兮下马走到她面前,“不许走!”
叶似之轻咳两声,摇摇头“你对我是愧疚,我心下清楚,当年却仍把你留下,觉得那样也好。如今看来,自欺欺人心下也难过,我想到外间走走,或许会遇到且爱上一个爱我的人。”
“不可,不是愧疚,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在滁州,在崖底便已动情,那夜崖底,我以为将死,想进密林寻你,并非是觉得自己死的孤单,是想在这人生最后再见你一面。离开的三年中,常常想起你,是愧疚,觉得对你不公,可若是不爱又何来愧疚。在滁州那夜刺你的那一剑,我怕极了你恨我,想着赎罪,秦州那十鞭子,我脑中全是你,不然不知还可想些什么去熬过。似之,你莫走,当年我说走便走,是错,如今只要你答应不走,让我作何赔罪都可,哪怕你打我十鞭子,我都认。你不许喜欢旁人,只可喜欢我。”
叶似之笑笑“不讲道理,打死你与我有何好处。林兮你好生霸道,凭何你想走便走,却不许我走,对我可公平?你还讲不讲道理。”
目光中的缱眷至极,反倒伤感,虽是不舍,却仍要走。
“凭你喜欢我。就是不许你走。就是不讲道理。”此刻林兮倒像是个任性的
孩子,不依不饶。
被她逗笑,叶似之退了半步,低头掩住眸中情谊“林兮,真的不喜欢了……如今的是实话,你别孩子一样的纠缠。”
看她这退半步,林兮心里一痛,嗫嘴着,“那我喜欢你,你去何处?我陪着!”
三年前也是在此,不过当年是叶似之说这话,如今却换了林兮。
叶似之无奈,单手抱了抱她,很认真“我纠缠了你十二年,半辈子只活了个你,如今我时日无多,我想好好看看这人世,过过无你的日子,免得下了地府受阎王问询,百事不知,难入轮回。”
话已至此,林兮泄气,本以为见一面能留住,却不想离人去意坚决,只能答应“你曾等我三载,如今我便于这万荣阁之中等你三载,你若不得归,尸骨回来也好。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是下了黄泉我也不饶你。”
“好……”黄泉之上,任君处置。“我想听一曲《裳裳者华》,以此曲送我可好?”
从袖中掏出短笛,轻轻吹奏起来,叶似之浅笑着上了车,在秦州时与林兮以笛声传递消息,怎能不道一声心有灵犀,耳畔这《裳裳者华》又错了三个音,分明是句‘我爱你’。
马车渐远,林兮似是明白了当年叶似之站在此处的心境。她让她受的苦楚太多了些,时至今日,她仍知无法追平叶似之对她的爱,说了那么多的真的不喜欢,实则二人都心知肚明……喜欢,喜欢的刻骨铭心,却像极了当年自己要走的模样,滚滚红尘,不忍狼狈相望,是以很没出息的逃了。
长孙鸿恩帮着林兮打理万荣阁,将近三月,万荣阁日渐兴盛。
叶似之当年说的不错,她的根在京都,就在这万荣阁之中……
秋去晚来风,京郊一捧黄土,林兮站于青冢前,是苏故知的祭日,她来看看他,苏家陵园被她修绻的极其气派。
“故知,待我死后,我不会入苏家祖坟,实在没面目见你。
看开后,发觉遇苏故知是幸运,遇叶似之亦是幸运,一世一双人并非是要伤了旁人的心,爱不只可给一人,多情爱这世间,爱几个人又如何,只爱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就好。若是苏故知还在,她亦是不会与叶似之一起,可既是与叶似之一起,眼里又不会再有旁人,除去爱,还有责任。
大长公主来了许久,看林兮出神,走上前来,“还念着他?”
“怎能忘,他是我的夫君啊。”
端阳听见夫君二字,自嘲的笑笑,那是自己一生都得不到的人,她摇摇头“那你对叶似之……。”
想来也是,皇帝惦念着叶似之,自然对自己不满,想知道自己的意思,又不好找上门来,大概是借大长公主之口来问。
“她是我的林夫人……斯人已逝,如今我只盼着似之早日归来。”
侯府已改为了林府,是皇帝的意思,护国侯既是死了,便不可再复生,不然朝中大臣怕是要反,觉得朝廷将他们当猴耍。叶似之若是能回来,便住在林府,若是不回,天地苍茫,大地无疆,以后也算是葬在同一片土里。
璇儿被从万荣阁救出后,也并无大碍,沈贺未曾对一个孩子下手。
年关将至,林兮住在万荣阁内,忙碌至极,望着漫天烟火,站在廊间,冷风吹的鼻尖发红。
烟火绚烂,绽放的全是往昔,轰轰烈烈,坎坎坷坷,吹过风,听过雨,赏过雪,仍记得四年前侯府东苑一株红梅傲然凌霜,记得崖底数日,有一人心下赌气却仍以命护她,更记得十五年前的茫茫大雪。
天地间只听得见烟花喧嚣,置身于这浩瀚天地,总觉得身旁缺了些什么。
“林兮……”
听见声音,猛的回身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许久不见,来人气色好了许多,嬉皮笑脸的望着自己,她伸出手用力抱紧,生怕眼前人再离开,心里踏实下来,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
缺的人回来了。
“作何?”叶似之被拖走,迷迷糊糊的问。
林兮只斩钉截铁道“拜堂!”
一夜之间万荣阁,林府红绸铺天盖地,皇城之内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来观礼,长安城内三日三夜,乐曲不息。
晋野史记,天下第一乐师林兮娶一女子,姓白名言字为兮,成亲之后极和睦。天赐十八年,林兮享年七十二岁,寿终正寝。白言六十岁,服寿自尽。
林兮拉着叶似之不敢放开,回到林府,林兮狠狠的关上房门,怕叶似之会如同一阵烟飞走,抬眸细细的看着眼前人。
那双弯弯的眼眸中对自己的情意仍看的清,心下稍安。
东山华裳嗅到了叶似之的气息,着急的在外挠门。
林兮不管,只扣住眼前人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寻求那丝久违的安慰。
原在叶似之走后,遇到了位道士,给了她解毒丹,好转后她即刻回京都来找林兮。
“林兮,我这侯府如今都姓林了?”
林兮只靠在她身上,像尾离了水的鱼刚刚回到池塘里,轻喘着气,声若游丝“你若不愿便还你。”
叶似之笑笑“那便得改姓白了。”
林兮不解的抬眸看她,听那沉沉的嗓音解释道“叶侯爷早死了,我姓白名言字为兮。”
“为兮不错,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似之。”似之万物,万物皆你。似之余生,余生幸而得你。
夜深沉,林兮压住叶似之,狠狠的咬在了她的锁骨上,发泄着这多日的惶恐害怕与委屈“狠心抛下我走,该罚!”
次日,只听得叶似之大喊。
“林兮,你欺负我。”指着自己锁骨上的牙印不依不饶的微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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