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法审过的穷凶极恶之徒不少，见识过硬茬。

硬骨头不会软，直接就碎了。

但他想不到，攻破荼毗的，不是她的家人，不是她的师父，而是一个记名在镜尊座下的弟子。

荼毗的挂名师弟。

据调查，荼毗和这师弟，平时素不来往。见面就是打架。

很难称得上关系好。

换言之，不见面堪比陌生人，一见面势同水火。

说是宿敌都不为过。

考虑到荼毗得罪的同门太多，宿敌多如牛毛，三法司秉承着公义，暂且记“裴回月”为嫌犯的挂名师弟。

但是，荼毗为了得到裴回月失踪的情况，极其配合三法司。

三法司要她认罪，她应了；三法司要她配合到现场指认，她应了；指认期间，画面会被灵网投放到全修真界，平息物议，以儆效尤，她也应了。

荼毗：“给我看师弟的玉符影像。”

墨法：“你还命令上了？”

“墨绳，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贫。”

墨法：……

墨绳在另一侧默默举手，“我在这。”

荼毗：“两个白面老鼠，谁分得清。脸盲也正常。”

墨法要辩，荼毗摆摆手，“去去去，找粮仓去。”

荼毗埋头进碗，大快朵颐。饿了好几天，待会儿还要去背锅，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墨法：“你也太能吃了。”

“你管我？”

墨法彻底没脾气了。

他这张嘴，为什么非要讲话？为什么忍不住和她搭话？他自找的不痛快。

最直脾气的墨法沉默后，屋子里只有荼毗干饭的响声。空陶碗一个个堆叠起来的击脆声。

穿插着墨绳的讨好语，“谢道友，大长老说了，灵犀三千阵一开，自会给你玉符。”

大长老留一手，防着她变卦。

荼毗“嗯”了声。

灵犀三千阵一开，灵修可通过观世鼎、观世鉴、传讯玉简等连到灵网，看到极无涧的实时直播。还可远程传讯评论。

悬衡老头下这样的血本，是要摁死她的罪名，叫她翻不了案。

看来，修真界给三法司施压不小，催逼严重。

荼毗比先前晕厥时，状态好了很多。

经过最初的情急，她逐渐找回了冷静。墨法原话是裴回月“应当”遇难，说明玉符里有师弟受害的证据。可三法司未下定论，证明没有师弟的尸体，那一切皆有可能。

她必须冷静。

找线索，去现场，还有希望救回师弟。

“灵犀三千阵什么时候好？”荼毗催促，“要加急。”

墨绳：“此阵耗费上品灵石，用量极大。寻齐还需时间。”

墨法：“姑奶奶，你当天上下灵石啊？”

头一回见嫌犯比审判官急的。

荼毗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墨法摸摸脸，“我怎么了吗？”

荼毗笑起来，“你怎么把油白脸洗了？”

墨法头回见她如此笑。

不轻蔑，不讥讽，不傲慢，不伪装温柔。

“呵，被我的威武吓到了吧。”敢骂他是白老鼠，看他不……

“挺俊的。”荼毗右手手肘撑桌，顺手捏捏他的脸，“还有婴儿肥呢。”

墨法暴走。快到赤发在空中掠出残影。腰上缠的铁链稀里哗啦地响。

墨绳在后面边跑边招魂，“法弟，你中暗器了？脸好红？”

……

极无涧。

死寂一片。

天灰蒙蒙的。

是夏天雷雨欲来前的闷热，空气都和汗水黏在一起，只叫人盼一场痛痛快快的瓢泼大雨。

灵犀三千阵开启。

三法司弟子白面赤发，押着嫌犯入阵。

按照流程，荼毗从开门进，转入死门，被押了上来。

修真世界各处，观世法器投出的画面如出一辙。各种传讯在画面上滚动而过。

【这就是镜尊唯一真传首徒，第一次见。】

【看着很惨啊，身上泥点子都没洗。】

墨绳一脚踹向荼毗腿弯，还没挨着她，荼毗配合演出地跪倒，流畅地背诵三法司提前给的认罪词。

反正都是编的，随便，她记性好。

【这个侧脸，这丝碎发，认真的吗？】

【雪景，快安排上。】

【天杀的，我有罪，她无罪。】

【都说了三法司，好看的要麻袋套头再端上来。】

【我存下来了哇哇哇】

荼毗交代完，顾我见从另一端生门被押上来。

一打照面，荼毗有些意外。

顾我见的运气这么差？

衣衫褴褛，面颊凹陷不说，十指血淋淋的，手指面都咬没了。显然是反抗画押所致。

够狠的。荼毗鄙夷蠢球的做法。但看见顾我见满身是伤，双肩琵琶骨里还穿着封修为的镇魂铰链，她也有些说不出口。

还好，她灵力耗得快。

因祸得福，三法司发现后就给她去了铰链，还帮忙疗伤。

【美人组！恶人组！祖师爷我又行了！】

【美强惨女首徒*武力委屈恶犬，谁爽了，我不说。】

【阿耶阿娘，我出生了，嘻嘻嘻嘻嘻。】

荼毗看不到画面里滑过的字。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吃得凸出来的肚子，嗯。她别过头，仿佛不忍再看顾我见的惨状。

【这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

“嗝——”荼毗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顾我见与她面对面，离得近，闻到股香辣牛肉拉面的香。

顾我见：死亡凝视。

荼毗岿然不动。稳坐钓鱼台。

三千阵画面一阵空白，满屏的问号。

【我没看错吧。】

【是饿嗝吧，谁进三法司能吃饱饱啊。】

【首徒在看什么？看书？】

【好装啊。】

荼毗交代完，没耐心听顾我见慷慨陈词，说自己是清白的。说谢道藏是被屈打成招的。

她自然也不知道，顾我见是块干竞选演讲的好料子。

三两句话，煽动得灵修开始两边站队。

【三法司，咱又接脏活啦？】

【悬衡一把年纪，还要出来飙演技。】

（此条传讯不予显示）

【哇上条没了】

【这么大案子，破案这么快，很可疑】

【三法司就这么厉害，打的就是你的脸】

【逆子】

【本来就是，上次那案子，套路一模一样。】

【相由心生，这波我站顾我见。】

场面一度失控，三法司称暂停片刻，下半场再带大家看现场。

画面里，飞讯吵成一片。

荼毗浑然不知。

她交代完就被墨绳领到极无涧主峰下。

墨绳在捕灵袋里掏了又掏，找到贴了“裴回月”标记的那块玉符。而后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给荼毗。

“玉符破损很厉害，再回顾两三次影像，大约就要碎了。”

荼毗喉头微动。

玉符影像映在她眼底。

裴回月很聪明，他是偷录的。视角高度在他腰部，比寻常人高一些。

只录到对面一双长腿，穿着黑衣，毫无特色。

裴回月一边退，一边借假摔把玉符扔进草丛。

对话很清晰。

裴回月：“是你。”

“不必诈我。”对面也是个少年音，“我不过代人办事。”

“你眼瞎耳聋，不识善恶。不若，舍了这七窍。”

“原话，我带到了。”

裴回月来不及思考，已经被黑衣人一下击倒。

他连拔剑都来不及。

玉符疯狂地颠簸，还有飞溅的尘土。

良久，鞋底碾压到玉符上。

玉符受到重创，发出裂开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