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低下头不作声。

对于她这样用沉默来对抗的手段，谢琛似乎也觉得很烦躁，他抬手松了领带，直接吩咐道：“这周末有一场拍卖会，你跟我一起去。”

沈清月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我周末还要去餐厅打工。”

“打工。”谢琛嗤笑，“沈清月，你觉得光靠着你做服务员发传单，就能供得起你弟弟在疗养院的所有费用吗？”

不说现在的沈清月还是一名在读的大三学生，就是她出来工作，一个星期打七份工也供不起沈溪现在的花销。

不论是她学的美术，还是沈溪看病的钱。

若是之后沈溪配型成功，那又将是一大笔的花销。

而谢琛，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即使她再不愿，也必须承认。

“我知道了。”沈清月说。

可是看着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谢琛却更觉得不舒服，就像是胸口有一把火在烧一样，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之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知该如何纾解的烦闷感。

而且还是对着一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女人。

谢琛抬手扯开了领带又解开了领口的两颗纽扣，然后像是逗弄宠物一般的朝着对面的沈清月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沈清月抬头看着他，握着的手紧了又紧。

其实在她同谢琛第一次相遇的那场宴会，谢琛替她解围的时候她对他是生出过一些好感的，一个帅气强大且能为自己化解尴尬处境的男人，心动是很轻易的一件事。

但很快的，她那短暂的心动就被谢琛亲手撕毁碾碎。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却被谢琛不由分说的就打上了“蓄意勾引”的恶名。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成全你。”那日谢琛居高临下吐出的冷漠话语，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说，让你过来。”见沈清月始终没有动静，谢琛再次出声命令，这次的语气已经添上了不耐。

沈清月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只能站起了身，朝谢琛走去。

也是在谢琛的手快要拉住沈清月，将人带进怀里的时候，紧闭着的门猛地一下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先进门的是一身短袖长裤，丸子头打扮的季嫣，而紧接着跟进来的就是餐厅的经理。

“谢总，实在是抱歉，我们已经拦过这位小姐了，可她说跟您认识，执意要闯进来，我们也拦不住啊！”

进门的季嫣第一眼就先落在了沈清月和谢琛的身上，依旧是那副来势汹汹，生气到好像是被背叛了的表情，傲慢又趾高气扬的模样的确是很能唬人。

还在楼下的时候，一群侍应生都没能拦住她一个，更何况现在是经理一个人。

突然闯入的季嫣几乎是把原先暧昧的氛围给搅了个一干二净，沈清月也像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退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季嫣仰着下巴，迈着脚步走进来，明明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帆布鞋，却是走出了高跟鞋的气质，连带着手里的传单都像是变成了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

她先是看了一眼谢琛，然后刀子一般尖锐的眼神又“欻”的一下落到了沈清月的身上，直本着她儿去。

沈清月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又想到什么，选择了站在原地。

“是你！又是你这个女人！勾引我的谢哥哥！”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

沈清月这次连解释也没有。

她见过那天和柳思怡正常相处的季嫣，总觉得现在的季嫣有些反常，不像是吃醋，更像是在争抢什么玩具一样。

而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话的谢琛，再次控制不住的额角抽动。

这个季嫣到底有什么毛病！

“季小姐，我和谢先生只是在吃饭。”鉴于现在的情况，沈清月还是象征性的解释了一句。

一听这话，季嫣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吃饭？什么饭非得你们两个人单独吃啊！你们分明就是在背着我约会！一定是你这个女人故意的！”

谢琛忍无可忍，直接冷声呵斥了一句：“季嫣，你闹够了没有！”

门口守着的经理已经是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

听到这话的季嫣就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眼泪说来就来，看着谢琛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负心的男人：“谢哥哥，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吼我！我不活了！”

说着她就要往窗边跑去。

吓得经理赶忙就要过去拦人。

最后还是谢琛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了季嫣的胳膊：“你到底在这里闹什么？”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你要是在恶作剧，现在立马就给我停下，不然我明天就会去季家亲自拜访！”谢琛这话对于季嫣而言已经算是威胁。

当然，这个威胁仅限于还没被剧情操控的季嫣。

季嫣现在是真的很想哭，眼泪是真的不是假的。

她也很无奈啊……她发传单发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剧情强制开机，然后就莫名强闯进一家高档西餐厅。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而她竟然还放话说今天谁拦着她，她就要让谁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都是什么中二发言！

这根本就不是她！

是不是的已经不重要了，系统根本就不在乎，它现在只在乎男主按照原剧情里说出了原定的台词。

唯一不同的是。

剧情里，男主谢琛对于季嫣对女主的多次挑衅，放话说要去拜访季家，言外之意是以两家生意为威胁，但现在则是变为了很纯粹的，字面上的意思。

他要找季嫣父母告状了。

季嫣是怂的，但剧情不能怂，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她必须要把自己的恶毒言行贯彻到底，面对男主为女主撑腰更是气愤不已：“谢哥哥，你竟然为了这个……这个坏女人来骂我，你以前从来都不舍得骂我的。”

她委屈，她想哭。

原剧情里的“贱女人”被改成了“坏女人”，已经是系统尽了最大努力才让季嫣说出口的恶毒话。

它真是不知道季嫣是从哪里来的那么高的道德标准，竟然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谢琛忍了又忍，如果不是看在谢家季家两家世交的情分上，他现在就已经让人直接把季嫣给带出去了。

顾着往日情分，谢琛现在还算是好说话：“季嫣，我让你哥哥来接你。”

“我不！”季嫣当然是拒绝，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沈清月，十分任性地说，“反正不管你们今天去哪儿，我都要跟着！谢哥哥，我是不会放你和这个女人单独相处的！”

谢琛的脸色黑了又黑。

任谁也不希望约会的时候还带着个季嫣这样的电灯泡。

但这话对于沈清月而言，简直就是移开了一块压在她心里的大石头，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算不算是自私，但在这一刻，她的确是希望谢琛的目光能暂时放在季嫣的身上。

面对谢琛，季嫣也的确是比她来得自在。

谢琛现在的面色已经不能只是用难看来形容，眼中神色像是凝结着的寒冰一般，妥妥的冷酷霸总模样。

但季嫣却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十足的刁蛮千金，任性大小姐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他手里提拎着的那一袋子宣传单的话。

“季小姐，东西我帮你拿着吧。”见季嫣绊住了谢琛，沈清月也主动开口同她道。

和之前在咖啡厅时候的一样，季嫣看着沈清月的目光完全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下巴永远抬着，傲慢又娇矜。

像是大发慈悲般，季嫣把手臂上挂着的装着宣传单的帆布袋扔到了沈清月的手上，还得意地说了句：“算你懂事，拿着东西赶紧走吧！”

“是‘滚’。”系统默默纠正了一句。

算了。

反正她也不会听。

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十佳好少年，季嫣随时随地注意礼貌用词。

听到季嫣的话，沈清月点了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如果今天不是谢琛突然出现在她打工的快餐店门口，强势地要求她跟她共进午餐，她本来是打算去疗养院探望沈溪的。

季嫣这边已经十分自然地挽上了谢琛的手臂，抬头一脸仰慕地看着他。

谢琛脸黑如墨，先是挣脱开了季嫣的手，然后对着沈清月呵斥：“沈清月，谁允许你离开了！”

沈清月唇角紧抿，看着他：“谢先生，你和季小姐……”

“谢哥哥！你还管她做什么！”没等沈清月的话说完，季嫣就急得跺脚，“我不许你跟她说话！”

最后这场本属于男女主的约会自然也没能进行下去。

五分钟后。

季嫣和沈清月一起坐在西餐厅楼下的花坛上，季嫣曲着腿，捂着脸，和刚才在人前任性刁蛮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沈清月则是替她拿着那袋子传单，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清月看了眼时间，开口问了句：“季小姐，你还好吗？”

能好吗？

当然是不能的。

她现在简直没脸见人了，上次是在路边，这次是在西餐厅。

她的一世英名啊……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在这里遇到男女主，她说什么也不会来发传单的！

听到她心声的系统只是笑笑不说话。

剧情是躲不过的。

“对不起啊。”

正想着要不要离开的沈清月就听到了这道细弱蚊蝇的声音。

季嫣从自己的手里露出了半张红得像是苹果一样的脸。

沈清月愣了下，虽然一下没明白季嫣这句道歉的话是从何而来，但她还是下意识礼貌地说了句：“没关系。”

这样的对话，好像她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发生过。

沈清月又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皱巴巴的支票递给季嫣：“这是你的，之前就一直想还给你。”

季嫣呆呆地看着沈清月。

“我本来也没想要。”沈清月笑了笑，将支票折好放到了她地手上，然后起身说：“我晚一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你知道回学校的路吧？”

季嫣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看着她地点头。

为了省钱，沈清月没有打车，而是去了对面的公交车站。

直到看着沈清月上了公交车，季嫣才像是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支票，忍不住感慨道：“女主真是个天使。”

竟然把她的支票给还回来了。

而且她那么针对她，骂她，她竟然都不生气！

这么一对比，她和男主简直太不是人了！

系统：“……”

爹的神经！

*

A市鑫宜疗养院。

沈清月像是往常一样到疗养院来探望沈溪，才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遇上。

男生看着也只是同她弟弟一般大小的年纪，气质却显得沉稳，五官清俊，眉眼神色很淡，显得温和。

是上次在医院走廊里替她捡了支票的那个男生。

沈清月记得他。

谢安来的方向也是沈溪病房的所在。

但这一层也并非只有沈溪所在的一间vip病房。

两人只是擦肩而过，谢安像是在走神，所以并未注意到身旁走过的沈清月，反倒是沈清月多看了他两眼，目光落在他的眉眼处。

短暂的一秒停顿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礼，沈清月便收回了视线。

谢安进了电梯，沈清月也去了沈溪所在的病房。

沈溪正坐在床上看书，见沈清月走进门，便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书，略显苍白的脸露出个笑容来。

叫了声：“姐姐。”

……

现在时间已经临近深夜。

和轮值的师兄交班后，谢安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有些出神。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聊天界面上，对话却只有添加好友时候一句模式化的自我介绍。

——小嫣，

——小嫣，好久不见，你最近有时间吗？

这样会不会有些太生疏了？

——小嫣，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吗？

好像又有些太刻意了……

聊天框里的内容删删减减，最后还是回归一片空白。

谢安关了手机，抬头看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了病房里的那个少年。

他听师兄们说起过有关那个少年的事情，所以是因为可怜，小嫣才会给他签了自己名字的支票？

还是因为……喜欢？

那个少年很漂亮吗？

比他还要漂亮吗？

谢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才刚洗过脸，黑色的短发有些低垂，黑色的瞳孔里清楚的倒映出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失落，暗沉沉的，没有光亮。

他垂下了眼眸，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和那一点几乎不易被人察觉的醋意。

手机聊天框里编辑好的信息最后也还是没发出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或许小嫣已经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谢安给自己照着理由。

另一边的海大宿舍里。

正戴着耳机跟何桃一起在游戏里“大杀特杀”的季嫣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何桃趁着更换手里武器的时间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问了句：“嫣嫣，你没事吧？”

季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说：“没事。”

可能就是谁又在背后念叨她了。

季嫣也没多想，操纵着游戏界面里的小人继续跟在何桃身后各种捡装备。

明天就是周末，熬夜的大好时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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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