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池性子活络，一向能屈能伸。

不过有些时候心里别着那股劲，让他说句软话，简直跟要他命一样。

这两天他跟贺聿川极少有交流，就算偶尔不小心碰上一面，俩人连句话都不说。

贺聿川倒还好，面上永远是那副不动声色的神情，冷冷淡淡的，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和他一比，季池这种种反应就显得及其不淡定了。

见人就跑不说，他甚至还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贺聿川走。

每次一溜烟跑个没影之后，季池又开始默默唾弃自己这种怂逼行为，他心虚个什么劲啊。

下次他干脆就不跑了。

贺聿川像是已经忘了那天的不愉快一样，在面对季池的时候，没有做出更多的偏激行为。

可季池能隐约察觉到，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始终打在他身上。他循着那道目光望过去，看到的一双平静无波的眼。

仿佛刚刚那道强烈注视是他的幻觉一般。

但季池很确定那不是幻觉。

他轻轻皱了下眉，撂下手里东西，刚开口吐出一个字，“贺…”

想要说话的那人却在这时候转身离开了。

季池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持续了几天。

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季池终于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明面上看，他跟贺聿川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契约关系。

换句话说，贺聿川现在应该算是他老板。

他在和老板相处不愉快的时候，会和对方闹脾气吗？

单单是想到这几个字，季池面色瞬间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虽然季池很不想承认，可就目前的种种行径来说，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完美概括的词。

说实话，挺惊悚的。

系统对此顿感欣慰，【看来你们俩这关系亲近了不少。】

季池闻言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这算是亲近了不少吗。

【有进展就是好事。】

【……哪有进展了？】

这明显的关系恶化，季池很难理解系统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有进展的。

系统语气高深莫测，【你不懂。我说有就是有。】

季池表情狐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技能？】

【…你想多了。】

【真没有吗。读心术，或者那种能看到对方好感值什么的？】

【没有。】

季池啧了声，自顾自下了定论，【你真没用。】

系统彻底不吭声了，任凭季池怎么追问它到底看出有什么进展了，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抛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谈，季池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十分颓废。

放假这几天他窝在家里不出门，十一假期结束，他也很少到学校去。

季池自己都记不清上次去学校上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现在正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

看电影。

贺总这栋豪宅里有一间巨奢华的家庭影院。

季池当初看原著的时候，除了感慨剧情的狗血之外，他还偶尔感叹一下里面这些二代们的奢靡生活。

奢靡生活他暂时是体验不到了，不过贺总这间豪宅里的东西，他可以挨个玩玩。

正好趁着贺聿川不在家。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推开了房间门。

室内一片昏暗，唯一的可见光源就是房间正中央那块屏幕面板。

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陷在沙发里，周遭阴影似有扇屏障般，将他与光线彻底隔绝。

季池站着的这个角度，其实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谁。

他攥着门把的手还没松开，犹豫着要不要趁对方没有发现赶紧退出去。

却不想这时候贺聿川突然开口说话了。

“谁？”

贺聿川半眯着眼，朝门口位置望了望。

在看到季池的第一秒，贺聿川眼中闪过一抹惊疑。卡顿的大脑运作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

“哈哈，”季池干巴巴笑了下，“贺总，我还以为你去公司了呢。你先忙，我这就走…”

他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被一道低沉男声打断了，“过来。”

季池站在门口磨蹭着不想进去。

贺聿川加重语气，说第二遍的时候，声音愈加冰冷，“过来，还要我请你吗？”

声音不急不徐，却带着难言的压迫感。

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在心里这么默默嘀咕着，片刻后，季池还是听话地抬脚走了进去。

他反手掩上房门，不过没有关紧，留下了一条窄小缝隙。

这种密闭空间让人心生忌惮。

尤其是在季池熟知剧情的情况下，他对这间观影室的印象算不上好。

这里大多情况下没有发挥房间本身作用，反而是为主角这个那个提供了一些小小情趣。

他暂时没有做好为任务献身的准备。

贺聿川自然能察觉到季池这点小动作，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季池走进来的时候，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松软的宽大沙发，目测能容纳进两三个成年男性。

季池眼神飘了飘，选了一个离贺聿川最远的位置。

贺聿川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勾起唇角，冷冰冰开口，“我给你钱，不是为了陪你玩这种躲猫猫游戏的。”

季池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贺聿川旁边的位置。

松软沙发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陷进去，季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慢吞吞开口问道：“贺总找我有事？”

“我不找你，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季池闻言一噎。

他最近是在躲着贺聿川，不过这话不能直接说。

季池打着哈哈，连声否认，“别开玩笑了贺总，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贺聿川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没有最好。”

及其短促的一个笑音，包含着满满的讥诮。

季池以为贺聿川今天是来找茬的，他正想着该怎么应对呢，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搭他这个腔。

一个不知道什么的黑色方形物体从空中滑过，准确无误地落进季池怀里。

他低头一看，发现这个不知名物体看起来像是操控屏幕面板的遥控器。

季池把遥控器握在手里，偏头看了贺聿川一眼，对方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他干脆把视注意力挪到眼前的屏幕上。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屏幕面板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空白的屏幕，什么都看不出来。

贺聿川总不会是到这里来坐着发呆的吧？

季池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原著寥寥提及几笔的往事。

贺总的那位白月光出身名门，自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自身学习能力强劲不说，在课下他还发展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爱好。

贺聿川作为其最忠实的舔狗一号，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接近心上人的机会。

所以两人的学习课程几乎同步，请的私教也大多是同一个人。

贺聿川在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沉迷摄影。

他只是喜欢假借镜头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窥伺并记录下另一个人。

贺聿川期盼齐玦能发现自己的心思，又害怕他发现。

那架相机拍摄过很多人，不过最后封存成册的录像，自然只有贺总挂在心尖尖的那么一位。

以朋友身份相处，贺聿川自然拍不到什么过于**的东西，所以他相机里存的，仅仅只是一些普通的日常片段。

他偶尔会拿出来看看。

成年之后，他倒是很少做这种事了。可能是觉得幼稚，也可能是觉得这饮鸠止渴的行为并不可取。

贺聿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书里没有具体描述过，旁人也不得而知。

季池不觉得贺聿川会有观影的爱好。

那他在这间影音室里做什么，用手指头猜都能猜出来。

季池余光不小心瞥到贺聿川身上，看到的就是对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

他扯扯嘴角，很快便把注意力挪到了眼前的屏幕上。

呵。

他就说那个狗屁系统一点用没有，人家还心心念念白月光呢，这有个鬼的进展。

季池调动按钮的手十分用力，把遥控器按得啪啪响。

贺聿川掀开眼皮淡淡瞥他一眼。

季池察觉到他的注视，头也没抬，闷声吐出一句，“看我干嘛？”

贺聿川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罕见带了点笑。

幼稚。

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他算是勉强了解季池是个什么性格了。

年轻人很好懂的，更何况对方也没有试图掩藏什么。

天真，幼稚，情商还低，很容易被一些细枝末节影响情绪。

贺聿川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费脑子。

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季池演出来的假象，那他无话可说。

被他包养简直屈才，季池应该去做演员。

这个角度能让贺聿川很好地观察到季池，尤其是他那张脸。

那张熟悉侧脸。

贺聿川已经记不清把季池带回家的时候，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因为寂寞也好，因为无聊也罢。

圈养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尤其这只金丝雀，有他喜欢的标致眉眼。

贺聿川讨厌能牵动自己心绪的人或事。

而这只金丝雀也并不没有想象中的乖巧听话。

贺聿川甚至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要把钱花到这种人身上。

他每次下班回家，空荡房间里只有行色匆匆的佣人。

那些人喜欢出手阔绰的贺总，但也俱他、怕他，平日里连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贺聿川不喜欢热闹，但这栋太过冷清的房子，他也不喜欢。

最近这段日子，好像不再如曾经般单调乏味。

他回到家，永远会有一张熟悉面孔等在那里。

五官俊美的少年从沙发上探过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把钱花在这上面，这感觉、

好像也还不赖。

这两天季池一直在和他赌气，贺聿川当然知道。

他昨天下班回家，照例看到季池一身清凉打扮。

紧实的肌理线条裸/露在外，十分抓人眼球。

贺聿川眼睛不由自主地凝在那白皙皮肤上。

给季池看得直发毛。

手里捧着吃的西瓜都不甜了。

他没跟别墅主人打招呼，直接一溜烟跑走了。

贺聿川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贺聿川有些时候甚至在想，要是季池没有那张脸，没有那张令人心折的脸……

脑中浮现出的这个荒唐想法吓了他一跳。

他蹙紧眉心，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季池身上打量。

给季池看得心里直发毛。

室内空调温度有点低，他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触手一片冰冷。

“干嘛？”季池想破脑子也猜不出贺聿川在想什么。

他思索片刻，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挑的这电影不好看？”

他在网上随便挑的一部，据说是今年票房之王的片子。

贺聿川面色古怪了一瞬，随即便收敛起情绪，薄唇轻启，没有一点眼色地锐评道：“幼稚。”

动画片，小孩儿才看呢。

幼稚。

……

嘿，他这。

季池都不知道该说贺聿川什么好了。

说话是一点氛围都不看的吗。

活该他追不到人。

季池白了他一眼，“爱看不看。”

贺聿川性格一直很闷。

不过想想也是，他要是巧舌如簧、八面玲珑的，估计早就把白月光给泡到手。

现在也不会有自己什么事了。

虽然贺聿川说话不看氛围，且不会捧场。

但他身上还有一大优点就是，屁话少。

季池不问他观后感，他也就沉默着不说话。

一开始季池还能和贺聿川搭上两句话，说着说着，到后来季池都懒得问他了。

贺聿川这个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屁话。

似乎察觉到他面上的不忿，贺聿川轻挑眉梢，意味不明地开口，“我花了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季池大呼冤枉，“我干嘛了？”

话可不能乱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怎么着了呢。

贺老板发表不满的评价，“你对我态度很差。”

季池沉默几秒，思及过往，他觉得自己对贺聿川这态度委实算不上有多好。

主要原因在于他这人得寸进尺，喜欢顺竿爬。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蹬鼻子上脸了几天，现在金主发话表示不满了，季池也很能屈能伸地表示，“贺总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照着你喜欢的样子改改。”

贺聿川本来想说，他喜欢听话的。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随后眉毛拧得更紧了。

要是真得到了一个百依百顺的乖巧玩偶，自己可能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贺聿川似有些泄气般喟叹出声，“随便你，别总惹我生气就好。”

他种种心思，季池猜不到。

所以这种近乎妥协的话语也并没有让季池感到开心，他把贺聿川刚刚那一脸的魂不守舍归结为，对方还在惦念着远在大洋彼岸的白月光。

这部搞笑的喜剧动画电影很快结束，季池挑挑拣拣，又选出了另一部片子。

一部外语片。

影片开头便是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外国街景，连绵不绝的细雨，仿佛把人带到了那个潮湿阴郁的季节。

贺聿川本来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影片上，原声大片被他当成了背景音乐。

目光偶尔扫过屏幕，隐约能猜到一些大致的剧情走向。

随着时间推移，他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季池挑的是部很有名的爱情片。

《迷情》

影片大致剧情是，男主在外出旅行期间偶遇了女主，双目对视的这短短几秒，两人便洞悉了彼此心意。路上相谈甚欢，结伴同行。两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谈论未来，随着对彼此印象加深，男女主人公更加笃定了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个美妙的旅行，后续也如观众预期般展开。

相识、相恋，私定终身。

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的典范。

电影充斥着浓郁的浪漫色彩，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影片。

可某人好像很欣赏不来。

季池窝在沙发里，余光偶尔瞥见贺聿川那阴郁到能往下滴水的难看面色，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快乐果然要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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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