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赵家村赵老三家,整个赵氏的族老都聚集在这里。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铁牛今天才刚回家,你就想把他赶出去?”头发花白的老人重重吸了口旱烟,眼睛睁开一条缝,锐利的眼神往赵老三扫去,“是不是那刘氏的主意?”

“不、不不,是、是我的意思,铁牛大了,我会给他找个好媳妇,但现在……您也知道,他弟弟还小……还有……还有……”

赵铁牛冷眼看着亲生父亲为找不到更好理由撵他走而急得直冒汗,七年未见,印象中的父亲分明是高大的可靠的,却何时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赵铁牛的娘在生弟弟时难产死了,那时他也才八岁,一张浸透鲜血的大床和两只渐渐冰冷的眼,便是他对娘亲最后的记忆。

那之后赵老三又当爹又当妈,把他们兄弟两人拉扯大,不是没人给他说媒续娶,但望着他们两个拖油瓶,赵老三总是憨厚一笑回绝了去,他说:“爹这一辈子就希望你们兄弟过上好日子,别的不求。”

然而好日子也不是那样好过的。

铁牛十五那年,新朝初建、根基不稳,外族趁机入侵,四处都有动乱,百姓们挣扎着活命,却赶上大旱之年朝廷征兵,赵家的情况也就刚够上不饿肚子,如何也不可能有钱免除兵役,铁牛便是就这样告别家乡,去往另一个残酷而血腥的世界。

那时铁牛想,终于轮到他来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七年间,他在训练中不怕苦不怕累,他在战场上不怕伤不怕死,因为他知道他背后守护的土地中有他们小小的一个家,他多流一滴血,他爹和他弟弟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熬过了缺衣少粮的艰难,熬过了送别战友的痛苦,也熬过了几次重伤濒死的危机,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终于见到想念已久的亲人时,命运又给了他这样一份重击。

原来早在他离开第二年,弟弟就病死了,爹娶了后娘又有了新的弟弟,早把那个上了战场的儿子忘在脑后,也能在发现他瘸腿后直接提出分家的决定。

呵,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家里的水,他的亲爹已经把族老们都请来了。

赵铁牛不愿再想,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七爷爷,都按爹说的办吧,我没意见。”

他看向那个至今不敢直视他的爹:“爹,你是我爹,分家了也仍是我爹,我会常去看你。”

赵老三抖了抖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赵铁牛别看眼:“七爷爷,这是我带的名碟,当年走的时候没有大名,后来在军营登记时,文官给我用了赵铁这个大名了,以后……我就是赵铁了。”

分家事定,赵铁爷爷的老房子给他住,另外有两亩地也分给他,还有他娘当时一些称得上是简陋的嫁妆。

这个分配方式其实很对不起赵铁,毕竟赵老三家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富户,家里不仅青砖大瓦房,更有几十亩地在租。可赵铁知道,这些都是那个后娘带来的,真分给他,他也不要。于是他拒绝了七爷爷给他争取更多的提议,平静接受了。

“铁、铁牛啊,爹、爹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赵老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进屋的刘氏打断,“都分完家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赵铁牛看着那个一脸刻薄的妇人,回家以来积累的委屈与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我爹在和我说话,你凭什么不让他说?”

“凭我是你娘,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我娘早死了,你不是我娘。”

“也好,我也不想要你这么个的瘸腿儿子!痛快拿着你的破烂离开,我告诉你啊,分家即是断家,日后过不下去,别想到我这里打秋风!”

赵铁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头上也青筋暴起。

“还敢瞪我?赵老三你在那瞅什么呢,还不快让这晦气玩意儿走?”

赵老三回过神来,忙推了推儿子:“走吧,快走吧,”他捡起地上分给赵铁的包裹,推到赵铁怀中,“以后……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当你爹……当你爹我死了。”

大门在眼前关上,最后一眼赵铁却望见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对方定定瞧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富有深意。

……

在这没什么娱乐的时代,八卦是最好的休闲,于是不出半天,离家多年的赵铁刚回来半天就被“赶出”家门的事情就传遍赵家村。

“造孽啊,这赵老三真是,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人家漂亮啊,又有钱,当初你们不都羡慕,说赵老三走了狗屎运,一根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那是当时不知道她心有多毒,进门没两天小虎就病死了,如今又把铁牛赶走,啧啧……”

“你是想说小虎……不能吧,她来咱们村之前小虎不就病了?”

“谁知道,你看前面多少媒人给赵老三说媒,他都没松口,怎么她一来咱们村,不过半月就嫁进赵家,她手段多着呢。”

“是啊,你们看她把赵老三吃得死死的,都不出门,也不和他那群老兄弟聊天了,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守在家,围着她一个人转,啥事都听她的。”

“就是可怜铁牛哦,好不容易从战场保下一条命,回来却遇上这种事,又瘸了一条腿,年纪也大了,哪家姑娘能嫁他?”

“那可保不住,像村西头那个……”

“噫,可不敢说可不敢说,你不要命了,还敢议论村西头那位……”

……

赵铁不知自己的事情正被人议论,他正在收拾分给自己的老房子。

这房子十几年没住人,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窗户、门上都是裂缝,寒风吹过,发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赵铁先打开怀里一直抱着的包裹,里面都是他娘和他弟弟的旧衣物,虽在刘氏口中是破烂,但对赵铁来说却是再珍贵不过的宝贝。

他小心抚摸过每一件物品,却忽然一个小木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模糊记得这是他娘之前用过的首饰盒,当时家里穷,娘的嫁妆本就不多,后来为补贴家用又接连变卖,最后只剩下一个盒子。

打开盒盖,本应空荡荡的盒中却装满铜板和一些碎银,最底下还压着一张小纸片。

“这是……”

看着泛黄纸页上那用黑炭描出的图案,赵铁陷入回忆中。

“爹,这就是牛,就是我。”小小的铁牛举起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纸片上歪歪扭扭画着的小牛——送给他爹。

线条乱糟糟的,赵老三却宝贝似的收起来,一直保存到如今。

赵铁感觉眼睛有点湿润,他不知道他爹为什么执意分家,又为何忽然如此冷漠,明明曾经……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迅速收拾好东西,不管怎样,必须先把日子过好。

窗外冷风仍在呼啸,今天太晚是没办法修缮门窗了,便先将包裹皮撕成几块,勉强堵住裂缝。又去杂物间,翻出一些木柴和……和一个泥塑的雕像?

“这是什么?”赵铁打量那雕像,仅能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如同被融过一般,五官空白,手脚也缩成一团。

赵铁不记得自己见过这雕像,是他爷爷生前祭拜过的吗?

就在赵铁疑惑时,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接着整个人都变得眩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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