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俏在农场消磨了一整天。

拿到积分时，小奈正对她挤眉弄眼：“乔乔姐姐，封队临时出任务，很晚才会回来，所以没来接你、哦不、你们。”

她临时打的补丁并不高明。

乔俏当作听不懂。

反正该解释的已经解释过，争辩太多......也显得奇怪。

临走时，小奈还站在原地疯狂摆手：“有空再来噢——”

乔俏若有所觉地回头，正好看见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目光，以及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她甚至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拜拜，嫂子。

嘻嘻。

乔俏盯着口型看了半晌，也没有分辨出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是什么。

拜拜，傻子？

......不可能。

她甩开脑袋里离谱的猜测，快步迈上通往城区的巴士，摇摇晃晃半个小时，终于回到公寓群。

丁叔的面色比她疲惫许多，抬手晃了晃，有气无力地消失在隔壁房间。

乔俏的脚步顿在房门外。

门缝下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与隔壁的温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尧不在家。

他还没有回来。

乔俏突然流失掉所有力气，甚至没有抬手拧开门把手的念头。

她站在原地呆立半晌，忽然转身看向楼梯间......明尧他还待在十二楼吗？

意识没有反应过来，脚步已经抬起。

四周几乎住满了人，左前方那家正在炒菜，油烟气息飘满了整间走廊；右侧方那家正在吵闹，争执摔砸的声音隔着墙壁也能清晰听见。

这是过去五年，乔俏最熟悉的环境。

她不知不觉走近楼梯间，在繁杂的喧嚣声中，精准地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是明尧！他回来了吗？

乔俏眼睛一亮，刚想绕进楼梯间，却发现那道脚步声经过八楼却并未停止，径直往更高层爬去。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彷佛敲在她的心口。

她停住脚步，身体躲在墙壁后方，直到对方离开了这一层的楼梯，脚步声爬上两楼后彻底于耳畔消失。

这一刻，乔俏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只是机械性地抬起步伐，跟随着刚刚消失的脚步，一层层爬上楼梯，直至停在十二楼，那间曾经瞥过一眼的房间号前。

对话声从薄薄的门板缝隙处泄了出来。

“我回来了。”

封明尧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尽力掩饰的疲惫。

但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笑了笑，将装着四块鸡蛋糕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

“回来得晚，正好遇到便宜卖的蛋糕，薇薇，你尝尝看？”

钱薇的目光落在那几块小蛋糕上。

放凉的糕点香味有限，因为打包简陋随意的原因，卖相也变得十分没有食欲。

钱薇挑了一块还算完好的鸡蛋糕，小小地咬了一口，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好吃哎！谢谢明尧！”

她给出的反应，瞬间打消了封明尧一整天的疲惫。

他的情绪有些上扬，邀功般吐露了今天的收获：“没想到我朋友推荐的那个岗位还算轻松，一天就赚了二十个积分。”

封明尧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隐约流露出一股期待得到肯定的渴求。

钱薇的笑容僵了一下。

一天二十个积分，这有什么好夸奖的吗？

她这两天把整栋公寓楼转了个遍，资历深点的低级异能者，一个任务就能赚大几千积分。

最担忧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封明尧离开巨富家庭的托举后，变成了一个每天为了生计苦苦奔波的平庸男人。

念在他还有个厉害的继兄，以及前两天给她花的大额积分，钱薇勉强还能装一段时间。

“很辛苦吧？”

她心疼地拉了拉他的手，目光中充满依赖。

“不辛苦。”

说不辛苦是假的，再轻松的工作，对于一个不事生产的少爷来说，还是过于劳累。

但薇薇的安抚与依赖，让封明尧觉得格外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注视了。

从他的父母双双死亡后，世界一夕间变了个样，过往奉承的人纷纷散开，甚至还会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朝落难，出卖色相指日可待。

封明尧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他就算没了倚靠，眨眼间也能找到合适的异能者对象，不仅老实乖巧，还满心满眼都是他......比那些充满恶意、期待他堕落、然后肆意欺压的家伙强多了。

在封明尧看不见的角度，钱薇的眼珠转了好几圈。

她犹不死心地试探：“明尧，你已经有那么多积分了，怎么还为了一天二十积分出去奔波呀？”

那天刷贡献卡时，她都看见了——整整两万积分！

这么多总不能是封明尧一个普通人赚来的，指不定......是封衍表面心狠，背地偷偷补贴。

她仔细地打量着男人的表情，发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分，像是隐瞒了什么事。

该不会真的在偷偷补贴吧？

钱薇心底一喜，连忙抱住封明尧的手臂，闷声道：“明尧，我实在是不忍心你这么疲累，你明明有大把的选择呀！”

大把的选择？

吃软饭吗？还是卖身？

封明尧在乔俏身边跟了两年，心态早就大变，变得敏感又要强。

他听到薇薇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难道她也听说了公寓那群拉皮条的家伙对他的招揽？

“你——”

爆发之际，目光触及薇薇担忧的神色，封明尧才堪堪止住惊怒，深吸几口气。

“我绝对不会找异能者。”他得意时也见过许多离谱的场面，等级越高的异能者，身体欲/望越强，心理变态的几率也越高。

寻求他们的庇护，无疑于以身饲虎。

封明尧不肯落到那个地步。

他否认的声音格外冷硬，话语内容却让钱薇有些不满。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明明问的是积分的事，他不仅藏藏掖掖不肯说，还扯到其他话题，难道在防她？

钱薇的心情瞬间大跌。

她本就不是多体贴的人，更不愿助长一个废物的气焰，于是也冷下脸不说话。

气氛逐渐凝固。

封明尧很快便发觉不对劲，犹豫几刻，还是低声道歉：“对不起，我的语气太差了。”

钱薇不吃这套。

她扭过头，开口送客：“太晚了，你回去吧，免得打扰你室友。”

封明尧不想回去。

但室友——乔俏说不定快回来了，他目前还不打算跟她闹得太僵，于是只迟疑几秒，便走向门外。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走廊空空荡荡，封明尧扭头看向钱薇，后者背对着他，抱紧双臂摆出一副赌气的姿态。

那股愠怒瞬间消散了。

他甚至帮忙关好了房门，向楼梯间迈出脚步后，心情又重归沉重。

贡献卡那件事还没有解决。

封明尧内心不愿将乔俏想得太坏，所以白天工作时，他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也许真的有什么任务需要抵押贡献卡。

但完成后，总能拿回来吧？

他卡里还剩下十个积分，到时候先还给乔俏，这样一来，她应该能明白他不会乱花。

封明尧的脑子里不断重演各种杂七杂八的场景，直到打开房门，才发现——

房间一片漆黑。

乔俏根本没有回来。

......

冷清的街头，飘过几张陈旧破损的纸张。

脚底踩到一张，上面印着几行小字“诚招面容姣好男女各数名，有意者请联系通讯号......”

夜里九点，乔俏抱着两个花盆，在寂寥的街道游荡，视线毫无焦点地散落在前方。

她听见了那间房里的每一句话。

一字一句都那么陌生。

陌生到呼吸都变得堵塞，整个人僵立在大门口，手指不知不觉间攥得发白，刚赚取一百积分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反之变成了深深的酸涩。

那两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就算有......她该怎么办？

继续装作毫无所觉，将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乔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在封明尧出门前，她飞速地逃了，空荡荡的家已经不是避风港，屋内只有两个盆栽属于她，于是她抱着它们，近乎仓促地逃离了那栋公寓楼。

逃避可耻，但有用。

乔俏已经独身走了许久许久。

她的思绪时而陷入混乱，时而一片茫然，时而又......感受到煎熬。

是的，煎熬。

乔俏并不觉得难过，只觉得稳定的生活摇摇欲坠，原本夯实的前路已经塌陷出一道鸿沟。

要么踏入其中，持续下坠。

要么......怎么做？

乔俏不再继续往前走，只低垂着脑袋，目无焦点地望向怀里的盆栽。

左侧植株已经结出一颗漂亮通红的西红柿，即将等待人类的采摘。

至于另一盆，整株茎叶恍若醉倒一般，柔弱无骨地瘫软在她的怀里，伸出来的触须也痴迷地攀爬到她的臂弯，既是她抱它，也是它在环抱她。

有了这个联想后，乔俏鼻头一酸。

她一定是太寂寞太无助了。

才会从一株植物的身上汲取微末的精神力量......“滴——”

鸣笛声响起的同时，空旷的街道打来两束远光。

一辆熟悉的改装车缓缓驶来，在经过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时，里面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踩下刹车。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驾驶座的郑文山，以及后方的几个队友。

一眼望过去，都是一起做过任务的熟悉面孔。

“你怎么在这？”

郑文山先是扫过深夜独自出行的乔俏，随后目光一顿，落在她怀里的盆栽上——后者在他看来时，整株藤蔓心虚地钻进了漂亮主人的外套里，只露出一截熟悉的绿色茎干。

简直是掩耳盗铃。

作为多年好友甚至并肩战斗的队友，郑文山对封衍的异能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出端倪。

但他没有声张，只静静等待乔俏的回应。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她的回应太过拙劣，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郑文山本来懒得追究，但那株藤蔓......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才突兀道：“需要我带你去见封衍吗？”

见封衍？

乔俏讶然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要见他？

不用她说完，郑文山便猜到了她的反应。

真是大半夜做任务昏了头。

继兄和弟妹的关系大半夜见什么面。

他干脆利落地收回目光：“当我没说。”

改装车再次启动，即将驶离之际，许久未出现的系统突然诈尸：【滴！任务已更新！】

这个时间点更新？

乔俏的心底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任务一如既往得离谱。

【任务内容：感谢气运之子近日的照顾，限时今晚，具体方式自行探索；任务奖励：抑制时长48小时。】

48个小时！简直是有史以来最丰厚的任务奖励！

但任务内容却格外模糊，抛开那些奇怪的行为，封衍对她确实多有照顾，感谢是应该的，但具体该怎么做？又怎么在今晚实现？

乔俏陷入了迷茫。

系统音适时响起。

【你拥有一次放弃任务的机会，是否使用？】

放弃吗？

乔俏看向还没来得及升起的车窗，心底彷佛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在汽车即将发动前，忽然大喊一声。

“等等！”

郑文山看了过来，车内所有人也看了过来。

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视，乔俏的声线都在颤抖。

“......麻烦带我去找封衍。”

喊出的瞬间，好似有道闸口被亲手打开，一股令人恐慌的情绪哗啦啦倾泻而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

郑文山思索片刻，最终打开了车锁。

“上来吧。”

可恶！不要小瞧老实人！老实人就像……弹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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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再撞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