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战战兢兢的秀儿

贾家食铺靠近马行,鱼龙混杂,往来打尖吃饭的都是卖身下九流的贩夫走卒。

大隐隐于市,越是混杂之地,越能掩人耳目,浑水摸鱼。再则云同与这里的掌柜相熟,他们从僻静的后巷进去,避开嘈杂的大堂,更加不易被人发现。

进了客房,云同倒了杯热茶递到兰时手中:“早知道那掌柜办事这么利落,咱们就晚点出门。这大冷天的,看你手都冻僵了。”

兰时捂着温热的杯盏,垂眸看了眼发红的手背,笑道:“不碍事!虽然约得申时,但我想她应该等不到那时候,不如早些来。”

果不其然,兰时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声音谨慎又小心。

云同没想到兰时料事如神,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忙不迭地前去开门。

来人果真是秀儿,只是她今日穿的不是灰色道袍,而是一身裙摆拖地,盖住手脚,极不合身的靛蓝粗布衣裳,像是哪家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云同一时呆住,目光顿在秀儿身上,忘了挪步。

秀儿被云同盯着,脸上渐渐浮出一丝难堪的愠色。她紧张地缩在门口,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小声道:“我...我被怕人发现,偷了件...衣服穿。”

“哦!”云同这才反应过来,让出了路。

秀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推门而入,乍眼瞧见房中坐着的兰时,顿时骇得头皮发麻,拔腿就跑。

“你认得我?”兰时诧异道。

秀儿被云同堵在门口,进退不得,急得跳脚。

她何止认识,那日她可是亲眼看着身后的小娘子被按在刑凳上,被打至晕厥!

前段时日裴府演武场闹出那场风波,国公夫人连夜将庞道姑请进府商量对策。

庞道姑知道裴大公子是国公夫人的心结,乘此机会添油加醋地进谗言。让人搬来成盆的碎冰铺在地上,以恶鬼作祟为由,让大公子跪在地上,以身融冰镇鬼,而这个叫兰时的小娘子则被罚仗刑。

施刑那日,门外寒风朔朔,帘子不时被掀开。

地上光线随着浮动的门帘明暗交替,沉闷入肉的夹板声和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此起彼伏,秀儿站在门帘旁边,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等她鼓起勇气抬头看时,只看见一地血水,和兰时一副带血的残躯。

她伤得这样重,竟然能活下来,秀儿心下不由得悚然。

难道那日她看见自己,故意前来报复?

兰时见秀儿吓得脸色惨白,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包袱朝前推了推:“这里头有张未署名的路引,今日傍晚东市王记货栈的张掌柜会带着商队前往衢州送皮货,我替你交了五两银子,他答应带你一同前往。衢州南阳县县令牧尘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只要你能平安到达南阳,就算庞道姑找到你,牧县令也能保你平安!”

“你说什么...牧...牧尘?”秀儿定定地看着兰时,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正是!礼部侍郎牧尘的大名你应该听说过,因上谏反对圣上废后,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将他贬黜出京。连圣颜都敢触怒的人,我想应该不会害怕一个小小的庞道姑!”

秀儿紧抿着双唇,藏在袖中的双手激动地微微颤抖。

她何止听说过牧尘的大名,连他的家世也了如指掌。

牧尘出身名门淮阳牧家嫡支,家世显赫,人品贵重,祖父乃是当世大儒,帝师牧汉川。所以皇帝虽对牧尘不满,却不敢取他性命,只是将他贬官千里,眼不见为净。

牧尘不仅出身高贵,难得是其是非分明,忠直敢言。

若是能得他庇护,她又何须东躲西藏!

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兰时为何要帮她。

长期生活在庞道姑的欺压算计之下,秀儿实在不敢轻信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只紧紧盯着兰时,心中虽害怕难安,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凌厉之态,扬高了声调道:“我凭什么信你!”

兰时尚未答话,云同便没好气道:“不信我们,你能信谁!但凡你能找到办法,早就逃出京城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们黑灯瞎火地劫持我,与庞道姑有什么两样!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秀儿畏畏缩缩地朝旁挪了两步,发颤的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味道。

云同听得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冲秀儿挥着拳头道:“要不是我兰时妹子心善想救你,你以为老子想管你这破事!亏得我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地打探消息,感情是个白眼狼!兰时妹妹,这种人跟她客气什么,绑起来先打一顿,老实了再说!”

云同碗大地拳头砸过来,秀儿下意识闭紧双目,一边瑟缩着身子朝身旁的墙角跌去,一边颤着声音求饶:“别打我!我听话!求求你,求求你,别打我!”

云同愣了一下,指了指秀儿:“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兰时看着秀儿惨白而惊恐的脸,黑白分明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酸楚。

她不自觉地闭紧双眼,想起前世罚没宫廷时,她也曾这样,无助地躲在墙角里哭泣。

云同见兰时神色沉重,心虚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兰时闻言回过神来,摇摇头,双手温柔地拉下秀儿颤抖的手臂:“你别怕!不会有人欺负你!”

秀儿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慢慢落在兰时脸上,眼泪一滴一滴滑落。

兰时将秀儿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我会帮你离开京城。过了今日,你就自由了,不用受人欺辱,不再被人胁迫。等到了南阳,开间茶水铺子,嫁与良人,生儿育女,过些平淡日子,好不好?”

“我...”秀儿视线定在桌上的布包,声音哽咽道,“你为什么帮我?”

兰时温柔笑道:“因为你想活命,我也想活命。”

兰时拉起还有些迷糊的秀儿,搀扶着她坐下:“你即认识我,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今我在大公子院中过活。主尊仆荣,主辱仆死,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秀儿胡乱抹了把眼泪,忐忑不安道:“可是庞道姑早就寻好了接替我的姑子,就算我逃了,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兰时神色平静地看了秀儿半晌,垂头浅尝了口早已冷掉的茶水,悠悠道:“庞道姑想杀你?”

秀儿打了个哆嗦:“你怎么知道!”

“庞道姑为人谨慎多疑,不喜铺张奢靡,不讲排场,进出门户,身边从来只带着一个随侍的姑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之前的那些人,应该都死了吧。你既然说她寻到了接替你的人,说明庞道姑对你动了杀心,所以你才会在不知道云同身份的情况下赴约,想要博条活路!”

秀儿花容失色,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又或是哭诉自己连日活在死亡阴影中的绝望与恐惧。

兰时叹息道:“事已至此,没必要再做无谓的试探了。你只要帮我办一件事情,就可以随张掌柜一起去南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以庞道姑多疑的性子,还能再放你出来?”

秀儿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做...做什么?”

“替我走一趟深水巷!”

**

掌灯时分,夜色渐浓。

街上行人寥寥,清脆的打更声从街头响至街尾,孙远听清报时后,拧起了眉头,嘀咕道:“做事越发拖慢!”

话音刚落,窗棂“啪嗒”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道黑影窜了进来。

孙远淮实在忍不住开口骂道:“老头子是不是没教过你走路!好好的大门不走,非得跳窗!”

青山是孙言悉心调教,赐给孙远淮的护士,向来人狠话不多。

“近!”

孙远淮一窒,心道自己与这个闷葫芦置什么气,打也打不过,骂...了这臭石头也没什么反应,再说老头子看青山都比看他顺眼,断不会为他出头。

总言之,自己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活该被呛。

他拿起扇子,扇了半晌,没好气道:“那小娘子长什么样?和云儿比如何?”

青山歪头想了一阵:“天差地别。”

孙远淮放下心来,歪在圈椅中嗤笑一声:“我就说天底下有几个小娘子能与我家妹妹比!”

“三娘子是地,她是天!”

孙远淮噎住。

“还有...”

“还有什么,你快说!”

青山回想起今日种种,慢悠悠道:“三姑娘蠢,她聪明!”

孙远淮再次噎住。

“不过...”

孙远淮急不可耐的吼道:“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三姑娘胆小,她敢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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