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处罚

老夫人眼眶含泪,颤颤巍巍地走向裴三爷,苍老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裴三爷的脸,哽咽道:“瘦了!老了...头发也白了。”

裴三爷俯身叩首:“儿子不孝,不能在母亲身边侍奉。”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他扶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三爷扶她坐了,转身朝裴国公一拜:“大哥,这些年我长居北城,玄清与媛儿全靠兄长照拂,您受累了。”

裴公国没料到三爷会在这个当口回来,也不知道在外头听了多久,想到孙氏做的那些丑事全被听了去,脸色涨得发紫,撇过头羞愧道:“三弟,是我愧对于你!”

裴三爷摆手,不让裴国公再说下去,转头林氏早已起身带着裴秀和裴文仪站在下首,给他让了座。

裴三爷撩袍坐了,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我没想到,玄清受了这番苦楚,我裴家竟然无一人肯为他说话,只有一个年幼的丫头挺身而出。要不是有这个丫头查清真相为他辩解,玄清只怕只剩一抔黄土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用,护不了他。”

裴国公急得跺了跺脚:“三弟!你这是在诛心呐!我虽然不知道玄清为什么要杀孙氏,但是舒姨娘死得蹊跷,我也猜到了几分。我实是因为裴孟,才下不去手处置她。孟儿出身大房又是嫡子,本是裴家未来家主,可奈何他资质平庸与大郎云泥之别,不能入皇上的眼。若是让人知道他的生母心狠手辣,品行有失,以后怎么做人!”

“所以我与母亲商议,此事只能委屈玄清。虽然离开裴家,但我早已想好,送他去长兴侯军中,将他托给长兴侯照顾,以玄清的能力,迟早一日出人头地,好过在裴家被我那妇人磋磨一世。”

“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溃痈虽痛,胜于养毒!你这是姑息养奸!”裴三爷捶着双腿,“大哥,只消说要怎么处置孙氏!”

“我...”裴国公朝后踉跄几步,回头看向惴惴不安,只知道哭的裴樱,又看看跪立垂头,一言不发的裴孟,心中痛苦万分,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就在他两难之时,许久不说话的裴孟忽然朝他拱手一拜:“父亲不必犹豫!此事是母亲的错,父亲如何处置,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必顾及儿子。沈行之未及弱冠,已在北境挺戟搦战,立下赫赫战功。而儿子还要靠父亲庇佑,实在羞愧!”

“只是母亲犯下大错,都是因为儿子,儿子不能弃她于不顾。若是要将母亲送官,儿子愿回乡守墓。若是要将母亲发往家庙,儿子愿随母亲常伴青灯。若是父亲要休了母亲,儿子也有去处。至于其他人要说什么,儿子不在乎。大哥面对流言蜚语,尚能自立自强。儿子骨头也硬得很,也能不屈于人!”

裴三爷听了,赞赏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叹了口气,心疼得看着裴玄清和裴孟:“你说的对,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为了玄清和孟儿,也要狠下心早做决断。但你也要知道裴家有此横祸,不怪你大哥,全是我优柔寡断之故。当初你幼妹进宫,被姜家迫害,在宫中举步维艰,连失两子。我心痛难忍,不想子女再受苦,所以看你大哥喜欢孙氏,明知不妥,也未阻拦。”

老夫人泪流满面,恨恨地捶着双膝:“我就不该答应你大哥娶这毒妇进门!”

裴国公和裴三爷齐齐跪倒。

裴国公羞愧难当:“母亲,是我**熏心,一意孤行,母亲怎能把错拦在自己身上。”

三爷也道:“母亲是一片慈心,谁也未料到孙氏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夫人握住裴国公和三爷的手,泪如雨下,声声哀求:“你们小时感情最是要好。老三,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肯习武,只想读书,每日躲在房中装病。你父亲要打你,是老大护在你身前,替你挨棍子。你被同龄武将家的孩子取笑,也是老大替你出头,和他们打架。他小时就对我说你是弟弟,万事有他和老二在前头护着。将来万一他们马革裹尸,还有你承袭爵位。”

三爷想起旧事,脸上柔和了许多,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看向裴国公:“老大,这件事就让老三自己定夺吧。孙氏这些年对玄清实在是太过了些,舒姨娘也为此丧命,这是你们大房欠他的。老三要怎么处置,哪怕要你的爵位,你都不能心存怨恨!我们裴家绝不能做出兄弟阋墙的祸事!”

裴国公顿了顿,羞愧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此情此景再过肃穆,堂中女眷们一个比一个哭得响亮,男人们恨不得捶胸顿足,以死明志表决心,兰时都要给老夫人拍手叫好了。

一番连敲带打,又兼有亲情感化,还有眼泪作衬,两条人命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房和三房甚至有不计前嫌,重修旧好的趋势。

裴三爷也顺理成章又顺坡下驴地没有要了孙氏的命。

只提了三点要求。

将舒姨娘入殓,裴家挂幡哭灵,做齐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后,葬入祖茔,名字记入族谱。

孙氏关入家庙,永世不得出。

还有就是他要带裴玄清和裴媛去北城。

前两点老夫人都无异议,唯有将裴玄清带去北城这件事,老夫人很不满。毕竟裴玄清刚刚得封龙骧卫指挥佥事,圣眷正隆。若是辞官,想要再入皇城就难了。但是裴三爷十分坚持,尤其是他听说裴玄清腿受过伤之后,亲自入宫面圣,跪地陈情,替他辞了官。

舒姨娘只是妾室,按理说这样也不合礼制,后来三爷求到了皇后娘娘面前,皇上才准了这道折子。

老夫人也没有办法。

老夫人精力不济,孙氏又被关入家庙,由林氏带着钱嬷嬷和王嬷嬷主持丧礼,裴秀和裴文仪在旁协理。

林氏辟了一座偏院安放舒姨娘的遗体,复者拿着她身前穿过的衣物,一手执腰,向幽冥的北方,拉长声音高呼她的名字。如此招魂后,又将舒姨娘安放在正寝南窗下的床上,派家仆往来各家报丧。

第二日小敛,第三日大殓入棺。

裴家满门素缟,朝夕哭、朝夕奠。

宾客吊唁祭奠,三爷领着裴玄清答拜谢礼。

那几日兰时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夹杂着丧鼓的哭声,入梦后那悲切之音仿佛还在脑海中萦绕,唯有见到林氏时,才觉得好些。林氏迎来送往,事务繁杂,丧礼大小事过对牌都需她主持,实在没时间跑到灵堂上抹眼泪。兰时连哭了七日,都觉有些受不住,时常点头如捣蒜,偷摸着打瞌睡。但是林氏从早忙到晚依旧风风火火,不知疲倦,仿佛不是在主持丧礼,而是操办雅集一般喜庆洋洋。

可见没了孙氏钳制,林氏得了管家之权,如鱼得水。

权势这东西,真是养人。

尽七过后,舒姨娘的棺椁移到寒山寺。

寒山寺的主持带着寺中一众法师诵经拜忏,超度死者亡魂,免受地狱之苦。

兰时跟去寒山寺之前,柳氏来到了小槐院。

柳氏做了她爱吃的甜饼,小心翼翼地不敢靠兰时太近,只放在桌上,说道:“那日是娘不好,娘不该打你。”

兰时脸上并无太多情绪:“我知道,您是看父亲想打我,所以才冲上来。”

林氏见兰时这几日又瘦了不少,一张小脸只剩巴掌大,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色,心疼道:“这几日是不是很累?出了这样的事,最苦的就是下头服侍的人。”林氏犹豫着又道,“我看大公子是个心善的人,要不娘去凑点钱,求求大公子,把你赎出来。”

兰时轻轻笑了笑:“娘,我们家哪有银钱,凑出来银子也是被父亲拿去赌了。”

林氏僵住,过了许久才道:“兰时,娘是为了你才不和离啊。你将来总要嫁人的,叫人家知道你父母和离,谁还敢上门提亲。娘这辈子遇人不淑,只能认命。要是你将来过得不好,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林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兰时顿感无奈,想起裴玄清说过的话,不如乘此机会将心中想法一吐为净,即使林氏不理解或是不赞同,至少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她扶着林氏走到小槐院外。

因为舒姨娘的这场葬礼,梅树上娇红的枝条尽数被剪,挂上了白布,满院缟素。悲戚的哭声从梅园外悠悠传来,十里长扬,闻者落泪。

谁能想到,如此盛大的葬礼,是在祭奠一个姨娘?

“娘,这几日我听来裴家吊唁的宾客们感慨,裴三爷情根深种,以正妻之礼安葬宠妾。又有人说裴家跋扈,为了个卑贱的妾室超越礼制。府里的下人天天在哭,哭得喉咙嘶哑,比死了自己老子娘还伤心。可是舒姨娘在世的时候,明明没一个人瞧得上她。他们在背后讥笑她蠢,骂她懦弱无能,不受三爷喜欢。唯一一个为她伤心的,反而是她生前最恨的人。”

“活得着时候浑浑噩噩,被贪嗔痴困了一辈子。死后倒是都有了,可有什么用呢?就像这满目的白色,没有一点真心,都是活人做出来让自己心安的把戏。您说她这辈子活得值吗?”

林氏急道:“兰时,你这话未免太冷硬绝情了,舒姨娘要是泉下有知...”

兰时不等兰时说完,就出口打断:“舒姨娘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吧。后悔当初没有善待大公子,后悔自己所信非人,磋磨了一辈子光阴等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兰时握住柳氏的手,恳切道:“娘,看见舒姨娘冷冰冰地躺在床上,我真的怕了。我怕有一天你也会像她一样,离我而去,徒留悔恨。您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负此生地活着,为了自己而活,好不好?”

柳氏心中大恸。

兰时离开她只有半年,可这半年兰时已从一个只知道躲在她怀中哭的孱弱女娘长成了现在这般果决刚毅的模样。柳氏不禁想,这半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可以,她宁愿兰时一辈子都只是那个靠在她怀中娇憨撒娇的小娘子。

这何尝不是她的错呢?

她不仅帮不到她,甚至没有办法阻止叶长志卖掉兰时,还大言不惭地自以为,都是为了她好。

一直以来拖后腿的,都是她啊。

柳氏羞愧看着尚未及笄的女儿,艰难地点了点头。

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三国演义)

溃痈虽痛,胜于养毒!(三国演义)

丧礼流程取自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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