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算前因后果就是这样,事情的原貌差不多搞清楚了,可问题还是没有的到解决,该怎么办呢?!
“先回吧,今晚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面对这一问,黎明还是很平静,只是短暂地闭了闭眼,脸上甚至带了三分其他几人读不懂的淡淡的怜悯神色。
“明天白天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入夜后到去潭水边的岔路口集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故事明天就可以结束了。”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安排任务的语气说着,苏恬恬几人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她此时本就该是负责发号施令的那个。
没人反驳,所有人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但她却并不想现在解释。
“能明天吧,先试一下,等确定了我想的确实是对的,再和你们细说。”
——要彻底解除他们被姜珂所杀的危险,要做出关键行动的角色不是他们。
莫名地,她就是相信,那个没听她费力给这些倒霉地被无限世界卷进来、急需有人讲解以积累经验的普通人捋的这些、早早就走掉了的那家伙,一定也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也相信,他足够聪明,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大概就是因为实在太像了……
一举一动,甚至气质和眼神都太像了。
于是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应该有默契,莫名地信任着。
不过一转念,考虑到其他人大概不会因为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而感到安心,她还是又添了一句:“有些事只有沈凌方便做。你们不用管,明天白天我会找他谈的。”
“不早了,都回吧。”
临解散前,她看看再次西沉的月亮,继而又看向阮凯,多叮嘱了一句:“准备好符箓,最好直接攥在手里。”
被这样一提醒,阮凯先是茫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继而脸瞬间白了。
——阅读那本“交换日记”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姜琪的坏话,说她同意逃跑太不负责任什么的……
虽然阴差阳错地没说boss坏话,但眼下的情况,说姜琪不好,很可能还不如直接骂姜珂。
“可……可我说的那也是事实啊……她……”恐惧惊慌之下,哪怕明知副本boss才不会讲什么道理,他还是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着。
但黎明打断了他,用一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当年‘我’看见的在偷偷画逃跑地图的人是姜琪,不是姜珂。”
突然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其余三人全都愣了。
愣了几秒,最终是郭栋最先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这本交换日记里那个‘姐姐’其实是个误导,我们可能搞反了?!”
——积极地去画地图的那个人,应该是提出逃跑计划的人,而不是后续勉强被说服的那个。
姜珂的生日是个谜。按照袁家对外的说法,或许的确应该是姜珂叫姜琪姐姐,姜琪大概也不知道这个“妹妹”实际比她大。
但这一切是建立在她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的基础上。
或许也有可能,她其实知道,只是因为对亲生父母的厌恶,所以不愿意提罢了。
以她和姜琪之间的感情,她只和姜琪分享这个不愿回首的秘密,只有姜琪知道妹妹实际是姐姐,并且在只有她们两个的文字交流里叫姜珂“姐姐”,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镇女,姜琪一定很清楚,临时换镇女的话新镇女未必自愿,仪式很可能会因此失败,村子,包括她自己,全都会死。
如果姜琪知道她父母想用姜珂顶替她献祭,并且参与其中主动配合,她没道理会答应姜珂提出的逃跑计划。
如果她不知道,作为镇女,并且是一个一开始说着“我愿意的”的镇女,她又怎么会仅仅因为姜珂说愿意跟她一起走就突然转变态度,把全村人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呢?
那段对话,最合理的解释是姜琪一开始对父母的计划并不知情,但后来意外知道了。
那句“幽水的诅咒是村子祖先做下的孽,和你没有关系,为什么恶果要让你来承担呢”,并不是姜珂在劝说姜琪村子祖先做的孽不应该她这个无辜的后代来承担,而是姜琪在说,姜珂根本不是临水村的人,这一切与她无关。
作为一个十六岁女孩,她唯一能阻止她父母计划的方式就是让姜珂逃走,但姜珂不肯,说愿意替她去死。
于是姜琪才说,自己会跟她一起逃走,并且这样一说,姜珂立刻就同意了。
在姜珂的一生中,罪大恶极的亲生父母,随后又是收容所和孤儿院,袁家夫妇这对养父母或许对她不错,但最终目的也是利用她,让她替姜琪去死。只有姜琪什么都不知道,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都甘愿替姜琪死了,自然,如果姜琪愿意跟她一起逃走,一起生活下去,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同样的,也正因为她不是临水村的人,对幽水的诅咒和那个仪式了解得很可能并没有那么多,至少肯定没有姜琪多。甚至于,在姜珂的视角看,身为镇女的姜琪对与这相关的一切是有最高解释权的。
所以她会相信姜琪真的能跟她一起逃走,会相信姜琪说的“我们走了可以由袁馥来做镇女,不会有事的”。
——至于那句话,应该只是一句哄人的谎言罢了。
以姜琪活着的那十年里姜珂都没有报复过村里人来看,她对村子有感情,不会真的抛下村子不管,更何况幽水失控她自己一样会死。
她那句话只是在骗姜珂而已,大抵是想着先哄姜珂逃走,然后自己再跑回来完成仪式,这之类的……
所以,极大的可能性,在姜珂的心里,姜琪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唯一真正肯爱她的人,而非“虽然她也和养父母一样是在利用我,但我就是无能为力地爱着她,甚至宁愿为她去死”。
而阮凯那句“姜琪太不负责任”,也不是虽然难听但确实客观的批评,而是彻彻底底的污蔑与玷污。
虽然可能没有摔了姜琪的骨灰那么严重,但想也知道,她会怎么做……
姜家的废院就在袁记酒坊旁边,都是临水村的最南边,回去的一路上黎明都和阮凯通路,但两人什么都没再说。
到了姜家门口,黎明略停下来朝门里望了一眼,心底暗叹了口气。
——她其实还有一个猜测,因为没法论证,纯感性理解的成分太大,刚才没说。
如果此时能确认的话,或许不用等到明天晚上,今晚这个副本就能结束。
早知如此,昨晚就应该阻止唐乾他们去潭水边的……
——不过,也罢。
风险太大了,还是明天先按更稳妥的那个方案走,保个底才好。
这样想着,她略点了下头和阮凯作别,径自回酒坊去了。
这边厢,只剩孤身一人的阮凯看着面前废院的大门,却是连腿都软了。
尽管手里就攥着救命的符箓,而且那符箓怎么用昨晚他亲眼看着沈凌演示过一次,但不知怎么,心底里那丝丝缕缕好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惧意却怎么也止不住,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进院子面对那些怨气深重的鬼手,可他又不能不回。毕竟,回去还只是可能会死,如果拖倒强制睡眠时间还没回去,直接睡倒在街上,第二天被村民发现崩了演绎,那大约是肯定会死……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捏紧手里的符箓,把心一横,推门进了院子。
并没有任何意外,几乎是一迈进院门,他就立刻被幽水组成的鬼手攻击了。
而且很不巧,鬼手似乎也发觉了他一路攥得死紧的拳头里拿的最可能是什么,猝不及防的第一下攻击便笔直冲那只手而去,将他的拳头紧紧包裹住了。
阮凯在越来越多只鬼手之间奋力扭动挣扎着,想要张开手露出里面的符咒,但鬼手的力气实在大得可怕。成了副本boss,此时的姜珂显然已经不再是那个普通的瘦弱少女了。
身体被拉倒在地,被一只鬼手死死缠住脖子,阮凯在奋力仰着头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呼吸的余地时,目光正落在了东屋的窗上。
——沈凌正凭窗而立,默默看着。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竭力地向那边伸出还稍微能动的左手,发出支离破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救……我……”
然后他就看见,沈凌依旧一脸淡漠地推开窗子,连掐诀念咒的过程都没有,似乎只是随意地一抬手,一团足有脸盆大小的炽白色灵火便凭空挥出,打在鬼手丛中。
紧接着,他身上的禁锢骤然松了。
在副本里用法术那么痛,他居然还真愿意出手相帮……
劫后余生加上喜出望外,阮凯一瞬间甚至大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与此同时,动作上却不敢放松,赶忙趁机将手里握着的符箓狠狠朝鬼手们被那灵火打散后留下的那滩冒烟的黑水扔去。
滋啦一声,流淌着浅金色符文的透明障壁陡然出现。
与此同时,那滩冒着烟的黑水渗入地面消失不见,可却又有更多的黑水从砖缝里渗出来,伸出更多条鬼手,在障壁外不断拍打着。
阮凯瘫坐在地上,颤抖着看着那些鬼手,期待着它们快点像昨天那样望洋兴叹一会儿便识趣退走。
可是他失望了。
这一次鬼手坚持的时间远比前一晚攻击沈凌时长久得多,而且拍打的频率还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癫狂地撞击着……
在符文金色的亮光里,一条条鬼手在被烧灼的嘶嘶声中恶狠狠地将自己撞散成一滩水雾,但紧接着便又有更多鬼手从地下冒出,前赴后继锲而不舍,带着某种跟昨夜袭击沈凌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怨气与怒意,非要不死不休似的……
阮凯缩在环形符文壁的最中间,怕得几乎要把脸埋到两腿中间,紧闭着双眼不断祈祷这副本给的报名道具□□一点、再□□一点……
可该来的终究是来的。
“咔嚓”一声脆响,金色的符文障壁如玻璃般破碎,片片散落。
一只鬼手猛地袭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虚空之中,少女的空灵中带着回声的笑声再次自四面八方响起,只是不再是带着恶意的幽怨,而是快意又癫狂的……
在符文障壁被突破的那一瞬间,偏屋本已被关上的窗户再次被推开了,屋里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抬手。
可是在灵火或者雷决再次随心念流转脱手而出前的一瞬,他突然犹豫了。
——周身灵脉里的疼痛在提醒,用法术已经用得够频繁,几乎要到达极限了。
——明晚或许还得不可避免地再用一次,今晚不能再用了,再用下去,可能会晕倒的……
——在这个副本里晕过去,一定会死的。
——不能死在这里。死了就回不到现实世界了,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姐姐现在一定很担心,一定快急死了……不行,必须得尽快回去……绝对,绝对不能让姐姐难过……
就在他犹豫的这个短短几秒,阮凯绝望的扭动越来越无力,不计其数的鬼手死死地束缚住他,掰开他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将墨黑阴冷幽水大股大股灌进去。
于是,一切都结局已定了。
不多时,那具有强大腐蚀性的液体便一点点地彻底融断了他的脖子。
随着阮凯咽下最后一口气,连一点停顿都没有,那些鬼手毫不犹豫地便调转了方向,恶狠狠齐刷刷地袭向开着的窗子。
地板、墙壁、天花板,大量的黑水急速地往屋里渗着……
——成功杀掉了一个“该杀”的人后,她可以血洗整个院子。
然而事情注定不会如她所愿。
沈凌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又一张符扔上去。
——那是原本属于唐乾的那张符,早些时候去挖坟之前,他从村长家的阁楼里找到的。
阁楼里堆放的全是杂物,其中一个架子很不起眼的地方放着一个灌满福尔马林的瓶子,里面泡着唐乾那对坏死后被手术摘掉的玩意儿,这张符就在瓶盖的内侧贴着。
如果早一晚发现,他大概还是会把它留给它原本应该属于的人,但他找到的时候,唐乾已经再也用不上了……
虽然用法术硬顶也未尝不可,但能少用法术自然还是少用的好,于是他拿了。
符箓生效,符文障壁再次应声张开。
这一次,那些鬼手依旧是在屏障之外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攻击屏障,消失离去了。
——有的感情,就是自己再想杀的人,都可以为着规则权且忍耐,任其再苟活一阵子。但凡是伤害到那个人的、对那个人不尊重的,无论有心无意,都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天地广阔,但不会再有比她更好、更完美、更可珍重的人了。所以,和她相比,规则又算得了什么呢?
——偏激吗?或许是吧,但有的人值得。
看着幽水退去后面前墙壁上残留的一点点潮湿水痕,“沈凌”那因疼痛而再次失去血色的脸颊上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流露出一种了然的、预料之内的、乃至于是感同身受的神色。
大概,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能理解姜珂这个“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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