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映抬头望阁楼二层上探去,方才说话的女子已经转首离开,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纤巧的倩影款款离开。
她的目光仍停留在空无一人的阁楼,不禁回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与她记忆的渺梦山的师姐重合,想起她最后见师姐那一夜……
‘‘让她进来吧,夜深露重,不日就要押入炼雪囚,怕是更难以入寐了……’’
任舒映依稀记得她在幽戒室受了雷刑,半昏半醒是师姐萧慕灵给她换了一间舒适的幽闭室,带给她带了疗伤的药。
‘‘任舒映,任姑娘?任…你怎么了?’’任舒映回过神来,她与乙寻屏四目相对,他正好奇的打量,‘‘你怎么了,认识楼上那个女人啊?’’
她面色平和的回答:‘‘无妨,兴许是我认错人了,跟着店家走吧。’’
不过房内只有一张床,乙寻屏想都没想倒床就睡,任舒映没有在意,倒是心事重重又离开了客房。
阁楼下摆着酒桌,虽已经至深夜,但也还有几位修士围在一桌,饮酒闲谈。
她自顾自找了一个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边唤小厮拿了壶茶一边默默偷听。
‘‘道友,你们这一路上可有看见陪尾逃狱重犯?’’
“这说来也奇怪,我们是中皋霄华剑宗,领命前来捉拿逃犯,马不停蹄连赶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找到逃犯的踪迹,哪知设了陷进前去围捕之时,那逃犯居然人间蒸发一般,太怪异了。”
“如此说来,你们也是白忙活一场了?”
“岂止白忙活,也不知我们大师兄怎么想的,不仅不把现在的情况传回霄华,还要与渺梦山剑修的萧慕灵继续南下抓人。”
闻言一人回忆一番又问:“是……梅山剑宗,渺梦山?”
“正是。”
“他们不是才被魔修端了老巢,不好好休养,居然跑出来除魔卫道。”
“我也不知道,这儿渺梦山的人都是些三瓜两枣,偏偏我们大师兄还对那个萧慕灵言听计从。”
“……莫不是被她的姿色迷的正事都忘了吧哈哈……”
“道友口下留情,我亦大师兄此次行事过于反常,但也不要被人听见了,难免少不了不必要的麻烦……”
任舒映听到这有了些念头,起身欲要离开,忽然一把雕有梅花纹的匕首缠着一封花笺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她瞬间反应过来,取出信封,余光扫过阁楼暗处。
展开信,唯有寥寥几字。
“后院一见。”
————
''师姐,''任舒映去了后院,果不其然萧慕灵正一人在后院等着她。
梅花匕首渺梦山弟子才有,看见萧慕灵亦是意料之中,
‘‘别来无恙。’’萧慕灵浅笑着移步过来。
两个人见面,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萧慕灵诬陷她之事动怒,仇者相会,不是腥风血雨就是你死我活。
可是她竟然完全没有一丝波动的情绪,反倒像是对手再遇,亦或者是可有可无的旧友,闲来无事的寒暄罢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师姐不希望我出来吗?’’任舒映歪头反问。
‘‘希望,亦不希望。’’
‘‘师姐要把我押回去吗?’’
萧慕灵毫不迟疑的回答:‘‘你可以出来那是你的能力,此次我与你见面只有你我知晓,你随时可以走。’’
‘‘多谢师姐,’’任舒映沉默须臾还是问了一直压在她心底的一个问题,‘‘那冰葵毒……是不是你下的?’’
萧慕灵笑意更盛,云淡风轻的回答:‘‘是与不是,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断定了吗?’’
任舒映不再说话,心中答案已经了然,只不过是她自己不肯相信罢了,萧慕灵的话下不过是在告诉她,放她走后,再无瓜葛。
那也好,日后刀剑相向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萧慕灵看着任舒映远行至消失再后院的角隅,她的笑容也开始变的阴冷而狰狞。
她不理解,任舒映看见她不生气吗?还宁可相信她?任舒映的大度在她看来,犹如嘲讽,可笑。
任舒映走远后,萧慕灵对着木门紧闭的后厨冷声道:‘‘出来吧,她早走了。’’
闻言,木门‘‘吱呀’’被打开,一个青衣男子从屋内踏出来。
‘‘柳邈你又留她一命,若是我,便不会顾念同门情谊给她留生路。’’
‘‘反正……多谢。’’
柳邈心不在焉的回答后,亦心事重重离开。
萧慕灵内心更加复杂,虽然是她亲自举证任舒映入了牢狱,但是真正让任舒映再无翻身机会的还是她的好师兄。
柳邈一面屡次与她和手陷害任舒映,一面又几次三番地护着他,任舒映若是知道真相,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这出好戏她倒是越来越期待了。
翌日一早,任舒映就拖着还未清醒地乙大少主火急火燎继续赶路。
乙寻屏却瘫倒在床,闹上大少爷脾气。
‘‘南夷若是被陪尾逃犯攻占那寻药之事不免棘手,我们得抓紧时间啊!’’任舒映忍无可忍,冲乙寻屏道:‘‘你若是还借劳累赖这睡觉,我便走了。’’
任舒映破门而出,她还在就不懂现在的大少爷了,才一日路程,竟比她一夜未眠还要累,索性让他打道回府,她还有毒在身,可没有这个闲心与这少爷游山玩水。
任舒映一向雷厉风行。
也独来独往惯了,如此也正和她意。
她带上孤竹京的剑,南下半日终于抵达南夷地界,让她无言的还是她这副身体,不过短短三日,寒毒再次发作,她不得已只得寻南夷边界的一个小村子暂时落脚。
此村子名曰方雨村,人烟稀少,土地贫瘠。
她强撑至日落,也没有找到可以借住的地方。无奈之下,她敲了一户门内泛着幽黄色灯光的泥胚房。
‘‘叩叩叩……’’
‘‘叩叩…’’
她连连敲了好几下,屋内还是无人回应,她倒吸口凉气,只好放弃另寻他处。
就在她转身离开没几步,门‘‘嘎吱’’一声,出乎意料的开了。
任舒映转回头一看,开门的似乎是一个农户,农户看衣着不修边幅,头发十分随意的收束着。
农户面色不解,好奇看着敲门的人道:‘‘你是何人?’’
农户看起来像一个大叔,一开口却是与他的样子完全不符,是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任舒应抱着手臂,艰难绕回门口解释:‘‘我是赶路的,夜色已晚,不知可否借宿?’’
农户看着任舒映脸色苍白,话语间带着虚弱,思忖少顷道:‘‘行吧。’’
她颇为感激道了谢跟着进去,可当她到了院内反而与外面截然不同,看起来一个泥胚房和一个乱头粗服的主人,却把屋内打扫的纤尘不染,摆设井然有序。
任舒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位又像大叔又像少年的农户。
农户把她引进一间看起来不常住的但也是干净整洁的房间道:‘‘你住这里吧,不过我半日没有打扫过了,你将就将就。’’
任舒映:‘‘好没事……’’。
很快农户自顾自离开了,任舒映不禁感叹,其实这个房间打扫的够整洁了,至少比起她在渺梦山的房间来说,嗯…差不多天差地别吧。
这农户倒也不必如此讲究。
任舒映一夜都在调息,中途想起来孤竹京的剑,她敲了敲剑,试探着问:‘‘喂,你家主人怎么回事,他失踪好几日了。’’
‘‘他有时候就是连我也不让跟着,反正他想起来就会来,急什么啊,’’
任舒映惊呼,撼刑躺尸这么多天居然说话了!
不对,我就是随口一问啊,‘‘喂,我没有想让他来,我还巴不得见不到他,最最最好别来,’’
任舒映声明。
撼刑‘‘呵呵’’冷笑道:‘‘你见不到他,那就是真的完了。’’
‘‘为何?’’任舒映边搭话边把剑抱在床上,盘坐在剑旁边。
‘‘哎,你不懂他。’’撼刑长长叹息,没有说话。
任舒映回头又想想孤竹京,好像确实他一直都是孤高自持,感觉对于普通人而言是难以接触亦是攀附……嗯还难以沟通的人。
念及此处,她接手孤竹京的剑到现在还没有仔细观察过剑。
平时看着这剑身都是黝黑一片,细细想来,她一介剑修,倒也没有见过哪种剑原料可制作成这般。
如今凑近看,表面还有细细的红色裂纹,剑柄上空落落。任舒映忽然问:
‘‘我给你挂个剑穗,孤竹京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你看你都没有剑穗,他把你养的一般啊。’’
她一直随身携带着陪尾天雪蚕丝制成的银白色剑穗,想来也是幸运在无妄海那日意外看见陪尾天雪蚕在树枝上吐丝。
她听闻此蚕稀少,百年卧于泥底休眠,仅有月余时日钻出层层雪泥吐丝,此丝可承受巨大重量而难斩断。但是取之不易,取丝后需要及时保存,不然会直接融化为水,功亏一篑。
本来想着将这个剑穗系到自己的叩雪剑上。但是拿回剑恐怕都是遥遥无期了,不若就配在撼刑上吧。
撼刑‘‘……’’,说实话孤竹京压根就不会在乎本剑灵的颜值,路过的狗都要说一句丑,这个看起来高级。
挺喜欢的,那就接受吧。
她曾经也遇到过和孤竹京性格有点相似的人,沉默寡言,不近人情,救了他一命最后还可以不辞而别,而她因为救他还遭遇这个牢狱之灾,到如今沦为逃狱罪犯,四处求药维生。
若是与他再见面,她定然…
定然不会放过他。
把他拎到渺梦山和全部人当面说清楚,还要赔礼道歉。
————
任舒映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烛光已灭,夜光凛凛。一团黑压压的身形走到了任舒映床沿。
而在屋内另一处房间,睡觉的农户蓦然睁开眼睛,
农户轻手轻脚拿起了柜中多年未用的法阵器,默念了几句,小心翼翼往自己房外面走出去。
孤竹京在陇北鄄宗离开那日遇到魔域的一个手下寻找他。
魔修边境一直与一些修界小宗派时不时就有小摩擦,一会是占地,一会又是灵兽。
前几日都擦出火花,魔族一向听魔域主的,也是怕被孤竹京整治,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非得找孤竹京解决,即使他出门从来不带任何人,偏偏这些魔修养的魔兽还可以闻着味道寻来。
孤竹京向来厌烦这种通过和谈来维持什么和平之事,可他又是魔域老大也不能不管事,让这些小宗门蹬鼻子上脸,为了一劳永逸,他干脆整治到修界去了,血洗宗门,他惯用的手段罢了。
可是杀完了人,又开始索然无味,在魔域无所事事才想起来那剑和一个女人,想法说来就来,摸着黑也就寻过来了。
这一看眼前一黑。
这个女人抱着他的剑睡着了,才短短几日,这就收买我的剑了?
孤竹京用灵识对撼刑道:‘‘你还睡的挺香的啊?’’
撼刑听见主人阴冷的口吻早已经条件反射,乍的惊醒,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孤竹京剑眉紧锁,任舒映脸色惨白,孤竹京才想起来这还是个病秧子。
罢了,为了蛊母。
他看着旁边单薄的被子没有动,反而把自己宽大的外袍丢在任舒映身上,毫不犹豫地把剑扯出来。
撼刑可不敢说话了,这种情况,装死最好。
孤竹京还听见了外面走动的声音,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疲惫了,眼皮都懒得掀,悠悠念叨着,明日再处理吧。
索性坐在一张竹椅上,枯坐没动过。
一夜无事。
————
任舒映一觉醒来倒是吓的不轻了。
她没有看错吧?
昨夜才提了孤竹京,今天一睁开眼睛就和他来个四目相对。
还有身上盖着的大袍,
要不要这么惊悚啊!??
孤竹京看着任舒映反之,一脸淡然。
看见任舒映起来后,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而去。
房外在角隅猫了一整夜的农户本来以为屋子里面有魔族,触动了结界,谁知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男人,而魔气已经销声匿迹,农户张开嘴巴,难以置信看着孤竹京。
内心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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