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徐以秾声音平和。
离离点点头,走进花厅,感受着从父亲身上散发出的安全感,
忍不住开口问道,“爸爸,妈妈带我去夜总会那次,您很生气,但是副官哥哥一点都不在意,为什么现在您一点都不生气,而副官哥哥这么生气?”离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徐以秾眼神中的沉思,如同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忘却的章节,但他的回忆像是被风吹散,落地无声,“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目光落在了离离身上的大衣上,那是一件军中呢子大衣,线条笔挺利落,只有高级军官才有。
他问,“这大衣谁的?”
离离这才意识到肩头的温暖和沉重,她脱下放在桌上,“是副官哥哥的。”
“李天唯啊……”徐以秾口中说着这个名字,却很快转向另一个话题,“高无忧怎么样?”
离离想到那个总是充满了活力、笑容满面的人,嘴角自然上扬,心中全是对朋友的喜爱,“高无忧啊,他真的很有趣,是我在北平第一个好朋友!”
听到这,徐以秾忍不住笑出声,“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离离也认真的加了一句,是在确认自己的立场和心意:“可是,爸爸,我只能和他做朋友,我很确定我不喜欢他。”
徐以秾非常平静的点点头,说:“高家那小子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已经很好了,”颔首间,深沉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精明,瞬间沉默后,他的话语慢悠悠地飘出,带着不经意的试探,“不想读医科?”
离离坚定的摇头,
“好,”徐以秾说,“那我徐以秾的女儿不能整天游手好闲,这段时间你先去中统那边做文职,高无忧和你一个部门。”
“那之后呢,你还会逼着我去学医科吗?”
“不会。”
“我不信。”离离怀疑地扬起下巴。
徐以秾看着她说,“因为你妈妈不许我管着你,让你爱怎样就怎样。”
这句话像是一颗重石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离离内心深处的波澜,她的鼻子有点酸酸的,走上前,蹲在徐以秾身边,趴在他的膝盖上,“我想妈妈了。”
徐以秾眼神看向手边的那本黑色笔记本,钢笔就放在旁边,笔尖泛着昏黄的灯光。
李天唯站在盥洗台,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面里反射的不仅是他的面容,还有这两天被困扰的精神。
镜中的他看似冷静,但双眼中却隐藏着挣扎,心仿佛陷入了一片密不透风的迷雾。
他努力的想要忽视这些波动,不断提醒自己,离离和高无忧之间不该有他的参与。
那天晚上,离离泪湿的眼眸……
他撑着水池,亚麻色浴巾贴着瓷白水盆的边缘,刚刚洗过脸还没来得及擦拭,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在暖黄灯光下更显湿润。
从架子上取下剃须刀,刀片锋利,下方的橡木柄光滑沉重,、
泡沫分开,刀锋微振,那日离离围裹着浴巾,乌发打湿,有几缕贴在了胸前……
倏忽间,锐利刀片擦过皮肤,一道微微刺痛的红血丝出现在下巴处,鲜血随之渗出。
那些无法言说的感情稍露端倪。
他皱眉,冷水拂过创口,李天唯面无表情,稀薄的血迹随着清水散去。
须后水拍打上去,伤口传来的刺痛与灼热暗合了他心中的纠结。
他说服自己,应该去给离离“小姐”道个歉,并说清楚,以后不会再管她的事,希望两人不要因为这个而存在芥蒂,他永远都是她的“副官哥哥”。
午后,微阳终于穿透了薄雾,为北平的大街小巷涂上了一层金色。
小巷的墙角,李天唯斜倚在清冷的街巷墙角,背光而站,身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烟从他的指尖轻绕,混合着初春的寒意。
紧闭的双唇间,饱含了一丝等待的淡漠。
时针指向了某个点,那是他预设的时间,李天唯将烟蒂丢到路边,风吹去了附着的烟草味,向着对面的百货大楼走去。
此时,离离刚从百货商店出来,穿行于人群,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十分高贵典雅,今天还在外头罩了件宽大的毛衣,带着一股随性的温暖。
那件毛衣是她妈妈的,柯小禾的衣物适宜成熟女性气质,但此刻穿着离离这个年轻姑娘的身上,神奇地为她平添上几分端庄的气质,却又不失少女的清新活力。
李天唯从人群中辨认出这个身影,那瞬间他竟然有了迟疑。
他的离离,似乎已经长成了不再需要保护的大姑娘了。
“离离?”他轻声呼唤。
离离转过头,微微愕然。那一刹,她的眼里只有李天唯温柔的笑容。
“副官哥哥?”她应道,声音在街道的喧嚣声中格外清脆。
两人对视,这一刻仿佛旧日嬉戏的剪影重叠,一辆电车从街中心经过,留下一串叮叮声。
李天唯没有过多停留于惊讶,他继续向前,身姿稍弯透出不经意的绅士风度,“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在这里?买什么呢?”
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不愉快。
“噢,我买点正装,准备上班。”离离自然地挽上了李天唯的胳膊。
“上班?”李天唯只觉得额头神经挑动,隐隐要痛,他以开玩笑的口吻,“在哪里高就?”
“跟高无忧一起。”
“你要入职中统?”这一刻,先前想好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离离偏头,她是真的不大清楚这里面乱如麻的派系名称,“是的,爸爸说的,让我这段时间没事就跟着学点东西。”
“中统啊,”他试着说得轻松些,别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带出来,“去那儿好好学,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咦,你要打人吗?”
“啊?”李天唯被问中了心事,他楞住,然后才发现应该是手臂绷紧了肌肉……
他忽然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绷紧了肌肉就是在生气,难道荣宁那小子打你?”
离离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摇头,不管李天唯怎么问,她都不说是为什么。
两人去了法国人开的面包店,买了个冰激凌,离离开心的把头靠在李天唯的肩上,鼻尖飘来须后水散发出的木质香调与微微的辛辣,她轻轻地如猫儿一般舔了一口奶油。
分别后,李天唯便回了军统处。办公室内,阳光斑驳,气氛却一片严肃,李天唯自打回来就没掩饰过怒火,同事们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
“天哥,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一位同事半真半假的调侃。
李天唯砸下手中资料,懒得说话。
另外一个上赶着,假装恼火的样子冲刚才那位同事,“说了几遍不要叫天哥了,叫李组长。”
办公室里一阵哄笑,几个人都凑了过来,故意往伤口上撒盐,“叫咱妹妹来这边上班啊。”
不愧是特务机关,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是能瞒得住他们的。
“闭嘴。”李天唯对他们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天唯这个样子更是让大家想要调侃,毕竟这么憋不住气的李组长非常少见。
只是说着说着,语气中的玩笑成分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尽是对中统的不满与挑衅。
“别给我添乱,滚,一个个的都给我滚远点!”李天唯凶巴巴地赶人。
系统里招人,那一纸告示跟草纸的作用差不多。
你说他没用吧,用处挺大,有用吧,你也没多少地方用得着。
“这后门开的,都快开前门大街去了。”
快到晚上的时候,有人拿了中统招人的内部告示放到李天唯桌上。
李天唯一看就烦躁,“谁叫你们去弄的?”
“老板呗,”那人笑着说,“我顺便跟你研究研究,你看先过笔试,再过体能,最后还得学情报,笔试一过,剩下的可都是内部人员了。”
李天唯瞥了一眼桌上的启示,冷笑。
只是大家没笑多久,他们手上也得到了一份自家系统的招人启示。
上级秘书分发的时候,非常严肃的要他们好好学习一下精神。
没想到半小时前还在嘲笑对门,现在这么快回旋镖就打到自己头上。
“这他妈,要烂烂一窝,这招的人能有个好?”一个个的都开始抱怨,忘记了之前说人家的话。
“我要是有笔就写个对联挂我们处门口。”
“写什么写什么?”一帮年轻人围着说话的人好奇。
“系出同门,一脉相承。”
“横批呢?”
“彼此彼此。”
“笔给你,来。”有人真递上了笔与纸,大家笑着打闹开了,一片轻蔑声中,仿佛可以短暂地抚平心中的不安与疲惫。
“组长,你说句话啊!”说话的是李天唯经常贴身带着的组员吕初安,因为年纪比较小,头脑灵**能好,家世也算小有背景,所以李天唯是有意锻炼,好在他离开这里前作为组长候选推荐上去的。
“每个组都要招,咱们也得招,”
“跟你们说个事,”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着的人,点燃一支烟招呼大家近来,“这批两边招的人可能最后是要带进二厅的。”
“姓郑的要?”有人指了指天花板小声问。
“好了,没事做了是吗?伪满的人找到了吗?”李天唯把硬壳文件夹在组员头上一人一下,把他们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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