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跑的飞快,没一会脚步声就彻底消失在楼梯上,楼道内回归了安静。
仅剩的两个身影就如同对弈的黑白子,一动一静,互不相让。
“你昨晚陪离离复习了一夜?”李天唯边问边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上。
经过那间办公室时,李天唯的确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几本书,那还是离离从他这拿走的。
高无忧斜倚在窗台上,阳光照在他慵懒的脸庞,轻松地说,“那倒没有,后半夜我们就休息了。”
李天唯的眼神扫过两人躺过的沙发,从痕迹判断,两人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一目了然。
他自己点燃一根烟,然后非常自然地将另一根烟递了过去,高无忧没有接,他说,“长官,我不抽烟的啊,忘记了吗?”
李天唯将烟收了回来,说:“干我们这行抽烟是少不了的,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学。”
他的视线并没有看着高无忧,而是非常随意地走到一边,双臂搭在栏杆上,缓缓说:“你哥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严格要求你,所以我们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语气平和像是在聊家长里短。
高无忧本就靠着,身姿随意,一身工装衬衫在微风中鼓动着,他抬头望着蓝天,嘴角挂着笑意,“上次的事?”声音里带着疑惑,“长官,你说的‘上次’是哪次?我不记得了。”
李天唯靠近他,降低了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轻声,“我说的是,加入我这组的事。”
高无忧转过身,看着李天唯,眼中似乎是在看遥远的风景,“噢……”他笑的更加自在了,“我不记得你跟我提过这件事啊,长官,你是不是记错了?”
两人在阳光和高耸的树影之间对视着……
高无忧走后,吕初安也走了过来,他问李天唯,“天哥,这小子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李天唯只是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考试2小时,这次离离答题时游刃有余,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罗列大量无关信息,期望批卷老师自己去找有用的答案。
虽然她也很清楚这次的答卷谈不上完美,满分是不可能的,然而并不能影响此刻的喜悦。
因为这是通过自己努力获得了收获的快乐,一种在所有题目都被自己精准命中后的成就感。
这种满足感甚至超越了拿到满分喜悦,离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她找到了正确的答题方式,这是她辛苦一晚上换来的成果!
从考场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就要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体能测试了。
这是进入两大系统,无论是坐办公室的情报分析还是出外勤的特务科都是必考的项目。
环顾四周,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做着热身运动,有的紧张的走来走去。
离离的目光落在了陈嘉菁的身上,她今天扎了个很好看的高马尾,十分俏丽,看着就很舒服。
陈嘉菁也注意到了离离的视线,她跑了过来,主动亲热的拉起离离的双手说:“考完我们去玩吧,”
“是呀,”有两个女孩子和几个男孩子也围了过来,他们对离离的态度比先前要好了很多,
离离依然是冷着脸,她真的没办法对陈嘉菁有好态度,“不用了,我考完就走了。”
“走?去哪里啊?”陈嘉菁问。
“去哪里都好,不会在北平。”
“可是……”陈嘉菁欲言又止。
后面有女孩子说,“你不参加菁菁的婚礼吗?”
陈嘉菁轻轻地拉了一下那女孩子的手,摇摇头。
“婚礼?”离离扯动嘴角,想要冷笑,可没想到连笑的气度都没了,直接推开面前几人,骂道,“滚!”
离离从人群中走出,目光无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当她看到男子那边,视线落在了高无忧的身上,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在找他。
高无忧独自坐在场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对场上的人不屑一顾。
离离快步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今天你不参加体能测试了吧。”
高无忧挑了挑眉,一脸玩味地反问,“测体能?”
“体能啊,跑步、负重深蹲和搏斗。”离离认真解释。
听到这里,高无忧忍不住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懒懒地靠在台阶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离离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你还是别去了,身体要紧,说真的,”离离看着他说,“昨天你昏倒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学医也不错……”
高无忧闻言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故意正经的语气,“你要学医?跟我学不就好了。”
离离被他逗笑了,伸手拍打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我发现你生病后比之前好玩多了,我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高无忧又挑眉,眼中满是戏谑,他凑近离离,压低声音问,“你之前不喜欢我啊?”
“之前是朋友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离离理所当然的回答。
“现在呢?”高无忧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面对高无忧的追问,离离忽然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高无忧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好像很是享受逗弄她的乐趣。
很快,体能测试就开始了,分为男子和女子,两边划出线来,各自测试。
哨声一响,离离就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她的体能本就好,刚才考试又在精神上激励了她,轻松夺了头名,至于负重深蹲,她咬紧牙关,用尽了全力完成规定动作,当她站直身子时,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忽然旁边男子组发出呼声,她跑过去看到有个人在负重上不断的刷新前面的记录,而高无忧就站在旁边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最后一项是搏斗,场地被划分为无数个小区域,女子组先来。
离离跟着叶五荣宁十二年,就算只是学了个皮毛应付考核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出手利落,动作矫健,很快,两两对阵之下,她就是甲组的第一名,而乙组第一名竟然是陈嘉菁。
搏斗可没法弄虚作假,离离不得不对这个秀美的女孩子另眼相看了。
果然,陈嘉菁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紧了紧高马尾,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哨声一响,她动起手来的时候,离离立刻感受到了她的实力。
这姑娘,步伐很稳,拳脚也是精准有力!最主要的是场外几乎都是给陈嘉菁的加油声,让离离听的很是心烦。
她被呼喊声吵的几次挨上陈嘉菁的拳头,加上先前跑步体力耗费了太多,现在脚步有点虚浮。
她咬紧牙关,呼吸开始沉重,忽然场外一声尖利的口哨,如猛禽呼啸,高无忧的声音响起,“离离!”
全部人都朝着高无忧看去,他不经意地摸了摸左边的肩膀,离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动作。
陈嘉菁的拳头并没有被打断,她朝着离离挥了过来,离离没有躲闪,而是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肚腹钝痛,她咬牙,强迫脑中想着父亲迎娶陈嘉菁过门,以及母亲抱着她将她举高,在葡萄架下转圈的画面……
离离猛然抓住陈嘉菁的左臂,发力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陈嘉菁的身体被甩到空中,高马尾凌乱的飞扬,像是一朵被狂风吹乱的花。
接着,陈嘉菁的背部狠狠地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场地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陈嘉菁瘫软的身体。
离离半蹲在她身边,扬起了拳头在一片惊呼声中要砸下去的时候,被两个教官给拦住拉到了一边。
他们训斥了什么,她没听到,她只看到场边的高无忧,正用赞许的眼神注视着她,嘴角扬起微笑。
离离坐到了地上,也对他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旁边的教官的训斥声不断增大。
女子组的搏斗结束后,男子组立刻开始,
高无忧没有等待分组,而是直接推开教官,大步走进了场地中央。
他站在那里,环视四周,目光在人群中顿了几下后,从队伍中点了四人将他们叫出了队伍。
“你们四个,来。”
最先起哄的是旁边的其他人,他们都哄笑着,说高家的小子是觉得这里呆不下去了吧,要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离离在场边喊他,“你快下来,别胡闹!”
一个教官上前,还没开口,高无忧转向他,“你也可以一起上。”
教官脸色阴沉,教鞭指了指那四人,眼中闪过冷酷,“考核搏斗,生死不论。”
那四人,一个贴近高无忧低声嘲笑,语气满是不屑,“你是真想死啊,”
“你这身体经得住我们一拳吗?”另个人也笑他。
场边教官有想阻止但也被其他教官拦着,终于哨声响起。
高无忧的拳头直击贴在自己身边那人的腹部,一声闷响,那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第二个人冲上来的时候他避都不避,一记手刀劈向他的颈侧,“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两人转身就跑——
短短几秒,四个人就被高无忧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呼吸微弱,两人似乎已经断气。
高无忧走到脸色惨白的教官面前,语气却平静的可怕,“你说的,生死不论。”
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离离——
她的眼中满是兴奋的光。
搏斗考核的事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部门,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味与烟味,打字机的声音咔哒咔哒。
“高无忧,你今天的行为——”李天唯眉头紧锁,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无忧打断了。
“怎么?”高无忧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我都打过日本人,还打不得这几个杂碎?”
他说着环顾办公室,说,“要是李长官你觉得摆不平这件事,就去找高无秋,要是高家罩不住,我何必姓高?”这话说的满是轻佻和完全不把两条人命放在心上的态度。
李天唯愣住了,高无忧身上的这股肆意,他从未见过。
他双眼眯起来,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比几日前的要高大几分,李天唯开始怀疑眼前这位高无忧不是真正的高无忧——那个平日里言行举止永远被束缚在框架之中,望一眼便可知一生轨迹的高家年轻人。
可是这样的判断太挑战李天唯的认知了,他尝试寻找一些说得通的破绽来验证自己背离逻辑的疑惑。
“天哥?”吕初安在高无忧出去之后,走了过来,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姓高这小子是不是有问题?”
李天唯双臂撑着桌边,头低下看着面前的文件并不说话,
吕初安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件,上面贴着一些人的照片,说,“这几个关地下室了,一会我去问。”
“下手别太狠。”李天唯看了眼吕初安。
“是。”吕初安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离离站在门口有几分钟了,她在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门推开秘书走出后,礼貌地将她请了进去,然后走出将门带上。
徐以秾看着她,声音平静,“98分,体能第一。”语气里没有自豪也没有失望,平淡的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被过度拉扯的皮筋。
徐以秾的说完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蓝天上。
“我尽力了,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相信我可以得到满分。”她停顿了一下,说,“不过人生没有这么多的下一次,是吧。”
离离的话语带着感情还未落定的时候,徐以秾突然打断她,“你长大了,”冷不防的话让那根皮筋崩的更紧。
“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决定了。”徐以秾说完,拿起桌上一本小册子放在桌面上,那是离离的护照。
离离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护照拿了起来。
“你和陈嘉菁的婚礼定了是吗?”离离的话语后藏着怒火与伤感。
而徐以秾沉默,不予回答这个问题又更加激起离离的怒意。
她冷哼,努力盖住自己的脆弱和心痛,“妈妈永远是我的妈妈!你再也不是我的爸爸了,今晚我就离开北平,再也不回来了!”
她转身离开,毫不犹豫。
那份落不到地,散在半空的情感在办公室里的回旋,直到门重重关闭,才如同释放了一个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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