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点头反倒让狸先生意外。
他不敢立刻顺着叶景栖答话，诚心诚意地说道：“小民什么都可以改，您希望这故事结局怎样？它就是怎样的。”
“这样就好。我要问的不是这个，现在你可以帮我了。”叶景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个故事。
毕竟他连自己大逆不道的话本子都读过了，这种杜撰出来的情爱小说，城里有不少。
唯独狸先生选的另一个角色，是个男人。
叶景栖也不是兴师问罪来的，他只是想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和和满满的。叶景栖粗略地翻过开头结尾，发现故事中的这对有情人，起初并无情谊，甚至说是相看两厌。到最后，竟爱得如胶似漆。
叶景栖一眼就发觉狸先生有些本事，那是否书本之外，也能做出这种安排？
哄旁的美人开心，叶景栖根本不需要过问其他人的主意，谁也比不上他自己。
但若用在崔谌身上，叶景栖竟有些紧张。眼下有个看起来经验十足的家伙能帮手，不是正好？
“帮您？侯爷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呵，万死不辞啊。”狸先生一双黄鼬似的眼睛灵活地转。
“坐。”叶景栖邀他落座。
狸先生暗暗观察半天，觉得侯爷应当不是耍弄他，没什么危机。也就欣然坐下了，甚至放松地拿起那杯异域奴仆递给自己的茶。
叶景栖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嗯，您这样的风流公子。喜欢上谁也不稀奇的。”
叶景栖没有反驳，淡淡继续：“是东阁大学士，崔谌，崔大人。”
狸先生一口茶喷了出去。
见叶景栖蹙眉。狸先生连忙端正了姿势，胡乱找了个理由：“失礼失礼，我惊讶的是……崔大人不是文华殿大学士吗？大家都这么传，看来我之前也写错了。”
叶景栖没被他敷衍过去，虽然不悦但也应了：“文华殿大学士死得早，没通知你也是正常。”
“哈哈，我说呢。那侯爷您继续？”
“就这样。”叶景栖已说完了。
狸先生一头雾水，试探道：“那侯爷的意思是？我给您和崔大人写几个故事，总有一篇能让人读了之后流连忘返。到时街头巷尾都流传着你们俩至死不渝的深情传说，让他不得不就范？”
叶景栖支着下颏，听到此处，不由评价道：
“你的想法很危险。”
“呵呵。”狸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重新抿了一口茶。不知道谁更危险。
“但我不要这个，我要的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娶他？”
狸先生有前车之鉴，茶水只抿了一小口。听到这话，一口茶没咽下，不受控制地呛咳起来。
阿述在旁边担忧地拍他的背，拍得“砰砰”作响。狸先生连忙放下茶杯，摆摆手示意不必帮忙。
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不要在侯爷面前喝茶为好。
见到狸先生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叶景栖放低了要求，“我嫁给他也行。”
狸先生无比感恩自己刚才的选择，可是——
“哪个也不大行吧……”
“所以才让足智多谋的狸先生想个办法。不用光明正大也行，但不许再出那种让他不高兴的主意了。”
他想说的是诡计多端吧？狸先生打量着眼前这位小侯爷，发觉他言语神态不像作假，莫非这不是玩笑。既不强迫，也不想用伤害崔大人的手段，莫非还真有几分真心？
“可这崔大人，出名的油盐不进。如若不用上那些手段，侯爷您这种人怕是很难接近啊。”
“我是哪种人？”
“唉，不需要帮忙的人。”狸先生见过崔大人给乞儿施舍，也听过他声讨奸佞。叶景栖显然不是前者，他但凡是个可怜的异域奴隶呢？狸先生都能想办法，给他送到崔大人府里。
“所以才来问你，我要的是两情相悦。”
狸先生也不再嬉笑，只是摸了摸云猫的脑袋，这几天在侯府好吃好喝供着，它的皮毛都油亮不少。
“若侯爷真有此心，那有何难？”若说全皇城最花心的叶小侯爷，对一个众人都评价死板的男人感兴趣，倒不令人惊讶。但狸先生实在不信，这里有真心实意。可直接说出来，总归是不要命。
狸先生道：“说了侯爷不会生气，不会治我的罪？”
“我有什么好气。”
“那我可说了。要表现得真心喜爱、钟情一人，就不能再去秦楼楚馆，也不可再对旁的美人示好。若是崔大人这种一板一眼的男人，恐怕不会对那种拈花惹草的富贵闲人感兴趣，侯爷需日日上朝不可缺席。还要善待他，莫对他趾高气昂，别责骂他，别吓唬他，自然也就不可权势强迫于他。接下来只要常常关心，答应他的索求，再在他面前现身几次，他或许就会心动了。”
狸先生觉得叶景栖会大发雷霆，毕竟以侯爷的样貌与出身，美人的心动从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自己提的这些，他必定是不愿去做的。
“就这些？”叶景栖沉默片刻，忽而答道：“那也不难。”
狸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景栖并无所觉。毫不夸张地说，这偌大的大夏国，他想要谁的爱都唾手可得，怎么可能单输在崔谌这里。
他只要他想要的，其余都是不必计较的小事。
“侯爷，丑话说在前头。我虽提议这些，可还并不是一一做到，就能抱得美人归的。若他不喜欢男人，那我也没办法。”
“那可不行。”叶景栖微笑看他，将他的心思看穿：“你必须得有办法。谁管你是喝药调理好，还是讲故事打动他。反正，事成之前我都不会放了你的。”
“我说侯爷。那您究竟是要他如愿，还是要您如愿啊。”
“他就不能和我的愿望一样？”
狸先生的脸皱起来，有人找他写婚书，有人找他写墓志，头一次有人直接让他做媒人。狸先生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多嘴问一句，您的愿望是？”
“还没有，看他。”
“……那倒也是好的。”狸先生想，这侯爷多半还是穷极无聊，打算为那位崔大人着魔一阵子的。等拖过这些日子，也就不需要自己了，其实结果如何不必计较不如在他们身上试试自己喜欢的情节：“既然如此，我会把你们俩当成我话本的主角，认真安排的。容我再多问一句，这种事侯爷怎么会需要我出谋划策。”
“我原本的计划，行不通。”
狸先生讶异，追问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等他眼光变好，早晚会喜欢上我——我本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又觉得等得心焦，我都等了五个时辰了。”
狸先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叶景栖不再自说自话，“好了，你说吧，该怎么办？我看你故事里书生、小姐，公子、奴隶都花了好半天功夫，才走到芳心暗许这一步。如果你想如此循序渐进，也没关系。”
狸先生沉思片刻：“至少要先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
叶景栖思前想后：
“好像喜欢吵架。”
· · ·
翌日，叶景栖上朝。
他已打定主意，崔谌若和别人吵架，就去帮崔谌。
首辅一行人今天总觉得脊背发凉，叶景栖一来到朝堂上，就紧紧地盯着他们。把那几个朝堂上惯爱与崔谌为敌的家伙，看得心里发毛。
几人一个劲儿地瞧最近与叶景栖联系最多的乌汵乌大人，满眼问得都是询问：“谁又惹他了？”
叶景栖今天等了很久。
从朝会开始到快结束，居然都没起什么争端。原来上朝不是每天都吵，他真有点儿着急了。可惜出师不利，叶景栖最后都没有找到自己发挥的机会。
“叶爱卿，你有事启奏？”皇帝询问左顾右盼的叶景栖。
“没有。”叶景栖心不在焉回答。没能在崔谌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叶景栖脸上有些失望。
皇帝不疑有他，退朝离开了，叶景栖只见崔谌面色平静地也从他面前走出去。
今日还没跟他说上话。
叶景栖不舍得他离开，上前几步揪了揪他的衣袖。
他抓得紧。崔谌走得很决绝，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抓住他。
“崔大人——”
呲剌——
殿门前传来布料裂开的声音。
四周的大臣都望过来，叶景栖指上挑着从崔谌那扯下的半截袖口，不太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崔大人，你这袖子缝得不太好。”
崔谌挑眉看着他，将衣袖收回去了。
“哎，别走啊。”
“侯爷。”崔谌不太高兴道：“拽了一只还不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