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自从褚朝云划伤手臂被带走后,褚惜兰日日懊悔,若非她心眼实上了三婶的当,便不会连累两个小的。

可在褚郁被赵大他们拖走时,她却又一次胆怯了。

最终,褚朝云也被带走了,轮到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伙凶神恶煞地歹人,褚惜兰总算清醒过来。

她决定想办法逃出去报官,以此弥补自己的愧疚。

她也不知李婆子为何要把他们带去另一处院子,日日关着他们却又好吃好喝,褚惜兰是农家女儿出身,干些粗活还成,哪里懂得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褚惜兰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逃离,忽一日听得李婆子要带他们去船上见客,女子有些害怕,想着故意学的慢些,好能拖延上几日想想办法。

可这些管事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自然个个都是人精。

没两天,李婆子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褚惜兰生平第一次挨鞭子,屈辱和思念亲人的愁苦同时在内心交织。

最终,她彻底绝望了。

就在想一死了之之时,她仿佛又看到了褚朝云自伤那日的场景,记忆中的三妹妹是个老实巴交又没什么主见的性子,尤其身子骨还弱,可三妹在面对危险时,却有那般强于旁人的对抗勇气。

再看看自己……

褚惜兰抹掉眼泪,伸手拿过李婆子扔下的伤药,一点一点的往身上擦。

待伤好之后,她主动去求了李婆子,从此之后便用心的学。

以前的褚惜兰总觉得自己是长姐,虽说亲弟褚文词和自己是一包双胎,但总归是自己先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再说下面还有几个小的,所以她这个长姐,不但要有担当,还得能抗事才行。

但褚家疼娃,家中这几个确实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

离开父母后的第一课,褚惜兰算是被迫学会了什么叫做隐忍。

可她之前好一通闹也算是得罪了李婆子,李婆子算着她排斥上船,就故意在正日子的前一晚先将褚惜兰带来船上。

李婆子明着说是为她好,要她提前见识见识,实则是要给褚惜兰一个下马威。

不成想,倒意外促成了这对姐妹的相见。

褚朝云的确没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撞上了褚惜兰。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皆有惊讶,惦念和喜悦,可最后,却统统化为一种叫做纷乱的情绪,并强行压入了心底。

褚朝云面容恢复平静,甚至还能对着李婆子挤出假笑,她作揖似的让开了路,温声说道:“李管事您先请。”

这一动作,老婆子的吊脚眉顿时往上又提了提,随即瞧了眼褚惜兰,心中不禁纳闷。

虽说让这两姐妹碰头是个意外,可李婆子一向以折磨大家伙为乐趣,没能看到“两姐妹想要抱头痛哭又不敢”地狼狈样子,她便恼恨地哼出一声。

褚朝云前脚走,她后脚便呵斥褚惜兰,“呵,也就你是个傻的还惦记着她,自古只有富贵能同享,有了苦难谁不是保自个呢!她褚朝云不过是怕同你接触会挨了鞭子,这才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言语。”

挑拨之后,像是没太过瘾,于是又朝女子离去的方向狠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狗东西!”

李婆子骂的甚是响亮。

而身旁着素色长裙,面化淡妆的褚惜兰却半声都没吭,她只乖顺的跟在李婆子身后,上木梯时,偷偷剜了老婆子一眼,又将手心里浸了血的帕子塞到袖口深处。

另一面,方才面对二人还笑意盈盈地褚朝云,这会儿已经无知无觉走到了船尾。

夜色深处,无人瞧得见她轻微抖动地身体和眼角即将滑出的泪,褚朝云脑子有些懵,迈步过来站了会儿,就又往船头走回去。

没几步后,却猛然停下脚步,抬着头有点迷蒙地看向水岸处的光亮。

她刚刚想做什么来着?

哦哦,柳文匡的生意做完了,她该回去歇息了。

对,她该歇息了。

褚朝云扶着木梯脚步踉跄,一下一下木讷的进了冗黑的窄道,“咣当”一声,她就撞到了平时闭眼都能绕开的障碍物上。

这一声响有些重,里侧的隔间门开了好几处,离木梯最近的船娘见是她下来,忙轻声询问:“朝云?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没什么事。”

褚朝云摇了摇头,步子迈的慢了些。

正在刁氏那儿学习编竹筐的徐香荷,听到动静一个箭步冲出来,立即就把褚朝云带进了房间。

微弱的灯光下,二人发现褚朝云的脸色极差,还没等问,褚朝云就取出荷包递给刁氏:“烦劳婶子,下次下船给我和香荷一人做一身棉衣棉裤吧,荷包里的银钱足够了。”

刁氏很少见她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接过钱也没太敢问,只能提醒一句:“那、那我现在就给你们量量尺寸。”

褚朝云起身要走,只说一句“给香荷量就行,我俩身形差不多”,就开门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这日褚朝云睡得很早,连晚饭也没做。

-

直到次日清晨,女子洗漱后从洗漱房走出来时,面上才重新展露笑颜。

身后排队的船娘见了她,忙也笑着打招呼:“朝云你也太勤快了,每次都是第一个起来。”

“习惯啦,而且早些干完活也能早休息不是?”

她将头巾绑好,碎发拢好,撩开的一缕头发之下,眼皮却有些浮肿。

船娘瞧见,忙关心道:“哟,怎么弄的这是?你方婶子那还剩点消肿的药膏,你去问她要点擦上,这么肿着多难受。”

这人口中的“方婶子”叫方如梅,正是之前和褚朝云有过好几次接触的方脸船娘。

花船只有楼上雅间才有铜镜,褚朝云闻声又回了洗漱房,往盛着清水的盆子里照照,见这眼皮的确肿的厉害,就立刻出去找方如梅了。

二人抽空说了会儿话,方如梅还提到上次吃过的炸鱼杂,一脸的意犹未尽。

褚朝云“噗嗤”一乐,低声说道:“婶子们今晚别睡太早,我给你们送好吃的去。”

方如梅闻言一愣:“朝云,婶子知道你人好,但上次咱们是捡了那厨娘的漏,你可不行为了大家伙去、去——”

那个字说出来不好听,方如梅急的满脸通红。

她以为褚朝云是想去偷厨房的吃食。

褚朝云看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想太多了婶子,我是见那厨娘又剔除来一筐鸡骨头,待会儿我去要了来,晚上咱们就吃那个。”

一筐鸡骨头里有些也连着碎肉,除却硬骨头,还有不少软骨在里面,褚朝云清早一上来,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

未免厨娘的助手扔的快,她三两下抹匀药膏,提步便往厨房跑。

褚朝云跑的气喘吁吁,却在刚一过来,就瞧见那厨娘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谁。

见她来了,厨娘淡薄地点了下头:“我猜着你会来,就没扔掉。”

褚朝云听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立刻行了个礼来道谢:“多些姑娘,那就请把这筐骨头留给我吧。”

厨娘知晓她平日也会用厨房,一时对她产生些好奇,就顺口问了句:“敢问姑娘,上次的鱼杂,你是如何处理的?”

褚朝云飞快回应:“裹了面粉炸食,还有些红焖了吃的。”

“姑娘精通厨艺?”

褚朝云忙摇头:“普通做个饭而已,厨艺可真谈不上,不敌姑娘万分之一。”

厨娘难得笑了下:“你并没吃过我做的饭,怎知自己连万分之一都不如我?”

褚朝云莞尔:“美食不用非要入口,闻闻味道便知了。”

厨娘点点头,似是预备进去忙了。

褚朝云在门边徘徊了会儿,见厨娘去柜子里拿调味料,便大着胆子请教道:“姑娘,能否告知我……给食物增添辛香的那味调料,是用的何物啊?”

说罢,也觉自己太唐突了,便退后一步,打算要走:“抱歉,是我话多了。”

厨娘转身看她,帷帽下的那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在褚朝云走出两步时,对方赫然开口:“茱萸。”

“嗯?”

褚朝云复又停下。

厨娘声音柔婉,如轻风细雨,再次重复时,声调里依旧不带什么起伏:“用茱萸磨粉,只是这步骤不似你想的那样简单。”

厨娘虽没有要将细节一并告知的意图,但褚朝云却已经很满足了。

她不禁在心中想,原来是茱萸。

原来古人是用茱萸粉替代辣椒的,古人真聪明!

茱萸磨粉入味这事,倒也不算业内秘辛,稍微懂些厨艺的人都知晓,所以厨娘并没觉得褚朝云有什么冒犯。

她只是再想,船娘辛劳,每日重活累活缠身,可如此让人身心疲惫的工作,竟还有像褚朝云这样精神饱满,精力充沛的另类存在。

褚朝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提了桶去擦雅间。

昨个刚见过褚惜兰,这会儿她突然大起胆子,拿着打湿的布巾一边擦栏杆一边往西码头望。

观察的多了,她便能很快从其中锁定褚郁的身影。

小少年戴着和劳工们一样的幞头,穿的还是那身粗布衣裳,从前搬了箱子走起路还有些摇晃,这次在看,褚郁搬货的手法倒是娴熟了不少。

褚朝云发现他没有再挨工头的打,心中也算多了些安慰。

又望一眼对过掩藏在绿树从中的小院,褚朝云知道,褚惜兰此刻应当正坐在妆奁前上妆。

今个是新晋姑娘们正式上船的日子。

望着云层穿出来的一束晶亮,褚朝云总算笑了。

真好。

无论彼此身处何种绝境,只要他们能在一起,这就很好。

未来会更好的!

褚朝云低身将擦脏的布巾在清水中涮洗,再捞出来,便又和崭新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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