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甜丝丝的味道渗透在盒子上,齐观澜猛吸一口,瞬间口齿生津,昨日醉酒在画舫上睡了一夜,赵珩这厮小气,居然都没让人给他搬到床上,早上醒来,伸懒腰时差点踢到桌子腿,气死他了。
铺子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是都没醒?
齐观澜憨笑一声,幸好他有钥匙。
“甜豆花来了!”
“怎么是你?”刈先生从窗口伸出半个脑袋,一脸嫌弃,目光落在他手上,又眉开眼笑,“快拿进来。”
“怎么跟温若一个德性,”齐观澜嘟囔着,直接推门而入,一屋狼藉,不知名的果核扔在盘子里,桌上白巾随意搭在笔架上,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几天没收拾了?
他踮着脚尖来到桌前,踢开桌上的破布,将豆花放在桌上,转脸一看又转了回去,说话有些急躁:“这是什么?”
“尸体啊,明知故问。”
不是温若就好,齐观澜拍了下胸口,刚松口气又忽然皱起眉头,“怎么不报案?”
原本用来写字作画的书桌上躺着个死人,文人墨客换成了怪人,齐观澜心里发毛,便去开了房门,眼睛顿时敞亮了。
他将食盒里的小菜摆了出来,豆花刚拿出来便闻到一股腥味,刈先生越近,味道越重,齐观澜捂着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死人味,你来做什么?”
“就来看看。”他上次过来看,她只能醒片刻时间,说话也很吃力,溪右的事还没问就被表兄拉走了,齐观澜又将豆花和小菜收了回去,一抬头便能瞥见尸体,这饭谁吃得下去。
“去铺子里吃。”齐观澜提起食盒,拔脚就跑,笑声从身后传出,刈先生摘下指尖上的棉套,洗了洗手,关门上锁。
“臭小子不是剿匪有功,还怕一个死人。”他夺过豆花随意地找个地方,一勺一勺吃的飞快,总觉得他身上的臭味还没散,清甜可口的豆花还在眼前,齐观澜却有些反胃,“算了,我去找温若。”
他一转头,温若就在眼前。
灰绿色的百褶裙,两条用白丝带缀在腰间,往上是烟紫色马甲,边缘绣了半朵海棠,手腕些许石榴花点缀,一看就是旁边人新做的,只是脸色不好,涂了胭脂也能看得出。
两人落座,八仙桌第一次坐满人,温若给石榴娘递过汤,将包子分了分,才好奇问道:“少爷怎么在这里?”
袍子都是皱的,隐隐约约还有股酒味,发冠有些歪,一看就是自己戴的。难道是喝了一夜没回家,不过也不稀奇,刚封了郡王,正是意气风发呼朋唤友的时候。
齐观澜咬了口肉馅,又喝了口豆花,舒适地眯起眼睛,“我和赵珩喝酒路过这里,刚好跑腿的过来,我顺道拿进来了。”
他刚说完,刈老头不知为何突然发笑,温若看向他,他还咧着嘴巴,左眼一眨一眨的,口型似乎在说着顺道二字,当真为老不尊,她收回目光,又接着问道:“公子和赵公子化敌为友了?”
齐观澜一口干完,用药茶漱了漱口,“友个屁,他居然联合溪右灌晕我,要不是小爷酒量好,怕是着了道了,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如此卑鄙无耻,还如此斤斤计较。”
他说着,突然直勾勾地看向温若,奸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泥偶放到桌上,“放你这里藏一阵,他肯定找不到,我看这家伙还是不死心。”
温若一抬头,正对上泥偶的脸,鹅蛋脸面无表情,额前莲花纹钿,两片腮红,樱桃嘴,桃花面宫柳腰,金冠华服。
不知捏的是哪位大家闺秀,不过裙褶处细小的缝隙里还藏着灰尘,一看就是放久了。
“泥偶这么精细,连清冷的表情都画的栩栩如生,莫非是出自哪位大家,赵少爷才穷追不舍。”
齐观澜一脸赞同,“赵珩这么喜欢,定然不俗,可惜他做生意心黑,学会了老奸巨猾,一点也不好套话。”
“既然少爷信我,我就帮公少爷保管一下,还没恭喜少爷成了郡王。”
温若伸出胳膊,将泥偶放在眼前,笑的一脸真诚,反观齐观澜,眼神突然慌乱起来,“伸出手来。”
温若一脸疑惑地照做,只见他手指忙碌地在袖子里翻找,下一刻手心骤然一凉,垂眸望去,钥匙躺在手心里,失而复得。
“你的身份不好暴露,这铺子归你了,地契就放在最下边的柜子里,算是你的赏赐,这是最后一把钥匙,你收好。”
石榴娘一口汤含在嘴里,抬眼望过去,惊讶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温若怔怔地看着钥匙,心中五味杂陈,她刚丢了一把正担心着,偏偏齐观澜送来。
齐观澜送完钥匙便一直盯着她,还以为能开心点,毕竟当时为了这个铺子,可以说是拼命三娘,此刻竟没有一丝欣喜,“是觉得少?”
温若攥紧钥匙,凹凸不平的锯齿扎在手心,她笑着摇头,“不是,是一时惊讶失了神,没想到我也能得到奖赏,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活命。”
他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破天荒地夸道:“论迹不论心,你救了竹溪村,应该的。”五百两换一万两,是有些不厚道,可他现在没钱。
温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喝着汤,没注意到齐观澜眼底一晃的心虚。
“老夫的那?”刈先生早就放下勺子,嘴巴一撇,这两人说话公子来少爷去的,好生没趣。
齐观澜看过去,眉头一挑,“封你个官当当,怎么样?”
刈老头立刻吹胡子,“老夫不去,等治好她娘,老夫还要云游四海。”
齐观澜瞬间得意地扬起嘴角,“我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感谢我。”
早饭后石榴娘去收拾碗碟,温若来到架子前,这铺子别的没有,就盒子多的很。
她寻了个差不多大小的,将泥偶包裹起来,阳光照在泥偶底部,不是纹路而是个字,就连角度都类似,这样的她每日都见。
可真是有趣,温若眼里多了丝光亮,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少爷,能不能帮忙去报个案,我有些不舒服。”
“好说,你看到凶手了?”
“没有。”
“少爷不怀疑是我杀的?”
温若接触到他的视线,这人嘴角肌肉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忍着笑,下一刻,他整个人笑的花枝乱颤,乐了好一阵子,眼泪都出来了,单手掐着腰,轻轻喘息道:“就你?”
“去,杀个给我看看。”齐观澜突然指向墙角的笼子,好不容易逮到她犯蠢的时候,怎么也能轻易放过,“杀了它,你就算是凶手本少爷也保你不死。”
温若冷下脸,“这可是信鸽,你舍得?”
“算了,我还是报案吧。”齐观澜见人有些恼了,立刻敛起笑容,大步离开。
温若唇角微微弯曲,在身后喊道:“要不你直接带走。”
“你想臭死我直说。”
直到齐观澜的影子渐渐消失,她才转身回屋,阳光像个调皮的小孩,转而缠在她身侧,温若踩着影子,一步一步缓缓地推开房门。
给你机会了,我可以信你,但我不能赌一个受过情伤又爱子心切的母亲,一个偏心护短的皇室。
天潢贵胄的命就是比普通人金贵,这个她比谁都知道,一旦被压下,她连赌的筹码都没有。
不论是不是陶厌,她都需要一个真相。
陶厌可真讨厌,哪有师徒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就算剥下那张假皮,她也无法确认是不是他。
陶厌可能长得丑,自卑吧。
“大人,春水巷有命案。”一个官差手扶刀柄,急匆匆喊道,彼时祝非身穿绯袍,手提纱帽,正在闷头往外走。
“祝大人,好久不见啊。”
一听声音,祝非立刻戴上纱帽,理了理下腰带,正色道:“齐公子见谅,我有要案在身,恕不奉陪。”
齐观澜挡在他身前,“巧了,我也要报案。”
“我的朋友发现一具女尸。”
又来,流年不利啊,朋友?祝非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刚蹙起眉头,“尸体在春水巷河边发现的,她家中有大夫,以为能救,便把她搬到了自己家中。”
祝非头都大了,“我马上带人去。”
“行,希望祝大人早日破案,我就不奉陪了。”
齐观澜去报案,官兵应该很速度吧,温若讨要了正门的钥匙,还不知门一动,外面便围了好些人。
人人都知这里还是安平郡王的铺子,也都知道这里面养了个女子,可谁都没见过真容,不过肯定是个绝色,否则齐少爷怎么会金屋藏娇。
到底是何绝色,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得见天光。
门一开,屋外一阵抽气声,交头接耳,都在讶异,不是说外室吗?怎么是她?这虚弱的模样也不像狐媚子。
温若听的模糊,不过看眼神,也知道来者不善,环扫一圈,除了不是当初在她门口那批人,酸水在眼底翻涌,嫉妒的快要发红。
也大差不差了,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怕是得气吐血,就是她没这个眼福了。
她攀了高枝又怎么样,温若心底冷笑,抱拳道:“在下侥幸不死,承蒙贵人抬爱,温某还要养伤,就不请诸位进府喝茶了。”
官府的人到了,等将官差迎进门,酸言酸语开始层出不穷,越说越大声,说起前东家温良和善从不与人结仇,还要请大师来驱邪。
作为贴心的新邻,只好依了他们,温若佯作愁容道:“不瞒各位,今早铺子里突然掉下来一人,半死不活,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吓的我心惊肉跳。”
“各位最近可要小心,这人是毛贼,临死前念叨着什么大哥,可见还有其他同伙,听说飞天大盗专挑有钱人家,碰巧落院里,听说他们有踩点的习惯,大家可要看好铺子,别让人给偷了。”
众人脸色一变,连热闹都不看了,温若冷哼一声,这才解气。
上街的人和之前那些街乡邻里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副嘴脸,无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祸事又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