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你可真是好手段。”芷汀声音颤抖地说着,刚刚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又黑了起来。
赵清璃现在真是百口莫辩,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去会会那所谓的夏家老爷,若是真有人给她泼脏水,她也绝不会手软。
赵清璃和姑娘们火急火燎地走向大堂,不想恰好误打误撞和夏家的一行人碰上了。
据说这夏老爷子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不但担任朝廷的正二品尚书令,前些日子还被恩准无召亦可面圣。
思量间,在夏家的一众人中,赵清璃清楚地看到身着藏青色长衫,不怒自威的夏家老爷。
只见其藏蓝色长衫上的云鹤形象用上好的金丝线勾勒得惟妙惟肖,原本皮肤略显黝黑的老爷子在华服的衬托下来显得神彩熠熠。
“何人是芷汀?”终于等到夏家老爷开口,沉默的气氛才被打破,夏家老爷的身后一青年男子畏畏缩缩地左顾右盼着,一副贼头贼脑不成器的模样。想必他就是夏家二少爷吧。
听见夏家老爷的问话,芷汀的脸色越发得苍白,踌躇着步子不敢站出来。
赵清璃见状赶紧站了出来回应着夏家老爷的问话。
“尚书大人,我是柳烟阁的红牌阿离,有什么同我讲吧。”赵清璃壮着胆子看着怒目圆睁着的夏尚书说道。
“哦?你就是阿离,你的名头可不小。今夜可真是上演了一场好戏,野心可真不小。”夏尚书冷哼着,没好气地嘲讽着赵清璃。
这个老狐狸,一上来就揭穿了今夜她想接管柳烟阁的心思,既然他还未先提芷汀的事,那么现在她只能先发制人了。
“想必尚书大人也是听说了一些关于我们家芷汀和二少爷的谣言。其他楼里的姑娘,我是不知;但我们柳烟阁的姑娘恪守本分,不会失了规矩我绝对能夸下海口的。”
赵清璃虽不知夏家老爷听得传言是什么,但据她所知,芷汀多多少少还是被夏家少爷蒙骗了。
说罢,赵清璃回头看了一眼芷汀,只见芷汀的眼睛里噙着泪珠,紧咬着下唇,眼神无助地望向夏家二少爷的方向。
然而,所谓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夏家少爷一脸窝囊地躲在夏家老爷身后一言不发,故意避开芷汀求助的眼神。
“犬子与芷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今天过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柳烟阁群龙无首,老夫便请阿离姑娘做个见证人,作为我们夏家向你们柳烟阁芷汀提亲的见证。”夏家老爷无奈地说着,那张威严布满沧桑的脸瞬间衰老了几分。
赵清璃没有想到夏家老爷竟不是来问罪的,但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不顾夏家这样的名门声望到青楼找一个风月女子提亲。
一时间看客们尽都被夏家老爷这一席话惊得鸦雀无声。
就连芷汀都愣在了原地,她原本以为夏家一行人是来问罪的,却不想却是这番结果。
良久,夏家的一行人,一个雍容华贵,脖子、手腕上戴着各式珠宝的妇人一脸焦急地跑到众人面前反对着夏家老爷的决定。
只听妇人囔囔着:“老爷不可啊,咱们家子卿可不能娶了一个青楼女子,况且我们夏家这般声望,传出去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看得出,妇人十分着急,也顾不上现如今是何种场合,竟直接反对起了夏家家主的决定。
妇人这一发声不得了,原本躲在夏家老爷老爷身后的夏子卿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
“爹,是她勾引我的,孩儿真不知道她有喜这回事。更何况……”夏子卿一骨碌跪在老头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
说到一半,夏子卿把眼光投向刚才出来囔囔的妇人,然后支支吾吾地说:“更何况娘说这青楼女子日日接客,卖弄皮肉,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我的种……”
日日接客,卖弄皮肉。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利刃刺进赵清璃的胸膛,青楼女子在旁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赵清璃深吸了口气,正准备为芷汀反击。
谁料,芷汀竟自己走到了夏子卿的面前,瞪着那双因生气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流连花间惆怅客,掷得美玉为红颜。”
芷汀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夏子卿为讨她开心的夏家玉佩,晃当一声,玉佩碎在地上,碎片顺着楼里耀目的灯光散发着数道光芒。
妇人见夏家玉佩被芷汀摔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狠狠地一把推倒芷汀。
芷汀早已伤心欲绝,也不做反抗,任妇人使出不知多大的力道,径直摔倒在地。
赵清璃见此,赶紧上前试图扶起芷汀,却发现原本干净无垢的地面渗透着一滩血。
“芷汀。”赵清璃看着下半身流着血的芷汀,不禁哽咽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声呼喊着芷汀的名字。
“阿离。我好累。今夜的月光好皎洁啊。”芷汀的脸已经煞白,整个人无力地躺在地上,望向楼外悬挂着的月亮失了神的流着眼泪。
赵清璃之前就听身边的眼线说,夏子卿常常在有月亮的晚上与芷汀密会。
而碰到没有月亮的晚上,若是不用接客,芷汀常常是开着窗户,在书桌面前坐上一晚,等着另一天的到来。
自古以来,情深不寿,深情常常被视作草芥,芷汀这一厢深情可谓是被实实在在辜负掉了。
“芷汀,你莫说话了。我这叫帮你去请郎中。”赵清璃边说边试图拉起在地上的芷汀,眼泪一颗颗地打在芷汀好看的蓝紫色衣衫上。
“妇道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七去请这附近最好的郎中来。”夏家老爷指着夏家主母大骂道,然后让身边的小厮去请郎中。
“还不起来,逆子。待回家中,为父定要让你长长记性。”夏家老爷眼神嫌弃地望着在地上哗哗地流着血的芷汀,一把扯起夏子卿望门外走去。
就这样,前一秒还说着要提亲的夏家老爷,下一秒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心安理得的扬长而去。
赵清璃紧紧抱着芷汀都是血的身体,果然还是她天真了,这夏家怎么可能会应允一个青楼女子进门。
今日之行,那位夏尚书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他正值圣上盛宠,怎可将这种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与其让别有用心之人揪住他的这根小辫子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倒不如以身入局。这样反倒可以落得一个好名声。
待夏家人走掉,姑娘们这才敢来到芷汀的面前,姑娘们啜泣着,一个个失去了原有的嚣张气焰。
过了许久,还不见郎中,赵清璃才发现她又中了夏家人的计谋。
夏家人哪里会去叫什么郎中,只怕他们巴不得芷汀快点死掉,毕竟死无对证。
“绿珠,雪影你们搭把手把芷汀放在我背上,夏家人叫的郎中怕是不会来了。我现在带芷汀去城南那家医馆。我只怕晚了,芷汀会……”
赵清璃心里十分自责,从一开始她就没看穿夏家人的心思,这才害得芷汀如今这般模样。
赵清璃在进楼之前,本就是首辅家的千金小姐,说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毫不为过。芷汀虽瘦弱,但仍是赵清璃难以承受的重量。
只见赵清璃紧紧咬着嘴唇,因为太用力,原就有伤口的嘴唇又渗出一颗颗血珠,此时哪里来得及去找什么推车工具了,她现在只相信自己。
“阿离姐姐……”雪影看着颤抖的赵清璃忍不住叫出声。
赵清璃已无暇去顾及更多,此时,她只想快点为芷汀寻得医治。
“阿离,我们同你一起。”姑娘们自发地跟在赵清璃的后面,泪眼婆娑地跟着赵清璃略显蹒跚的步伐。
赵清璃大概用上了那时从乱葬岗逃出来的毅力,在路人奇异的眼神中迈着艰难的步子。
芷汀的襦裙下半截已经被血染透,俨然一件血色的下裙。
赵清璃额头不断冒着汗,脸色越发沉重,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再看见有人死在她面前了。
上京城的夜市极其繁华,灯如豆的街道拥挤着谈笑风生的人们。富贵人家的马车踏着轻快的步伐载着流连忘返,享尽奢华的贵族名门。
从前她父亲作为北燕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深沐圣恩,出行也不至于这般奢华。
如今,北周奢华成风,从贵族名门到平民百姓一个个尽追求奢靡,势利市侩。
赵清璃心里想着,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她父亲错了,还是现在这个时代?
不知走了多久,姑娘们才来到城南那家医馆。赵清璃轻轻把芷汀放下,摸着芷汀冰冷的身体,颤抖着把手放在芷汀的鼻子下。
还好,尚且保留鼻息!赵清璃心脏狂跳着,在探知到芷汀的鼻息后,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
然而,不待赵清璃走进医馆,馆内走出一十三四岁的童子语气冷漠地说着:“贾先生今日,不看病患。还请改日再来。”
童子说完,拿起扫把一边佯装扫地一边驱赶着赵清璃众人。
“求求你,再同先生说说。我们这里人命关天关天。”雪影壮着胆子上前同童子搭话,企图事情出现转机。
“是啊,是啊。我们这位姐姐真的快不行了……”
“贾大夫,行行好,救救她吧。”
姑娘们厚着脸皮不顾童子的驱赶,苦苦在门外哀求着。
赵清璃何等聪明,一下便知这医馆不肯医治芷汀的缘由。赵清璃紧紧握住手中的拳头,任嘴角血渍一片。
“你们走吧,夏家已经派人和我们医馆打过招呼,不允许我们救治你们楼里的姑娘。你们就别为难我们了。况且没的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
赵清璃没想到眼前只有十三四岁的童子,原本应该天真可爱的年纪竟说出了这世间最恶毒的话语。
是啊,没的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可就算是青楼女子,她的命也是命啊。赵清璃努力绷住自己的情绪,仍是控制不住地落泪。
“阿离,我们去别家医馆看看吧。”
但赵清璃知道,今夜全上京城的医馆恐怕都不会救治芷汀了,哪怕就算有几家不要命的大夫敢救治,芷汀也撑不到那时候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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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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