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昨晚又闹鬼了!”
“真的假的?这次又是哪儿?”
“还是藏书楼!孙起同乡亲眼看到的,就在三楼窗边,一个白衣女鬼披头散发的,还对着他笑呢!”
一个学生被一群人围着,脸色惨白,用力比划着。
最近几日,书院里的“闹鬼”传闻愈演愈烈,学生们晚上不敢单独再出门,连去趟茅厕都要三五成群。
顾鸿儒为此特意召集所有学生,痛斥这等胡言乱语是心志不坚、学风不正的表现。
然而,他越是压制,流言传得越凶,现在这鬼都敢在窗外飘了。
秦素垂下眼,掩去了眸中的兴味。
顾鸿儒这是在加码准备下一次“惩戒”?
她放下筷子,和轻衫对视了一眼,“又是藏书楼三楼……”
轻衫眉头微皱,沉声道,“他大概觉得上次教训不够,周不语的事反倒激化了他,让他认为这法子更好用。”
秦素双手环抱,偷偷扫了一眼那群学生,心中盘算着。
顾鸿儒既然再出手,对她来说倒是一个机会。
她在课堂上已经看出此人偏执的本性,一心奉持心正为圣,不惜用极端手段纠正他人,藏匿之处必定是他认为最安全,也最能体现权威的地方。
轻衫迅速理解她的意图,“你想夜探藏书楼?”
秦素点头,“眼下正是他作案后最得意的时候,今晚是找到他罪证的绝佳机会。”
秦素看向轻衫,“我需要你帮忙。”
可轻衫纠结了。
想必大人早有预料秦素会采取行动,他一时难以抉择。
秦素的判断没错,潜伏至今,此刻正是最佳机会,可是……
“放心。”秦素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现在最提防的是外人,不会想到有学生敢夜探藏书楼。”
见轻衫面露难色,她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常汝琰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他又能知道个啥?”
“……”
秦素你这样说,真不怕大人秋后算账吗……
秦素道,“埋伏了这么久,总不能一无所获。难道你还想继续吃这里的饭?”
“……”
那肯定是不想的。
轻衫闭眼一咬牙,“好,我帮你。”
秦素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日前画好的地形图,“虽然只有一个看守,但藏书楼不能硬闯。刘伯住在后门旁,每日戌时三刻巡查,子时一刻再来一次。我得在他第一次巡视后,第二次巡视前行动。”
她往地图上一指,“我进去后,你就在西柴房等。若我一刻后没出来……”
轻衫略作思索道,“西边柴房里有不少枯枝,只需点燃一小堆,火光不大,我能控制好,不会真的走水。”
“……”
不愧是共患难的兄弟,真是靠得住。
“好,就这么定。”秦素将图纸收起,狡黠一笑,“今晚咱就会会那传说中的女鬼。”
-
是夜,月黑风高,子时时分,书院一片寂静。
秦素换上一身夜行服,敏捷地翻过东侧围墙,按计划绕到藏书楼侧面,从破窗翻入,悄然登上三楼。
她不能用火折,只能借助月光辨别方向。
秦素放轻脚步,渐渐靠近东侧窗,抓紧时间在附近摸索着,不久便发现里侧角落里一抹不起眼的灰。
应该就是这个了。
秦素取出随身携带的油纸,小心刮下来些许。
可仅有灰还不够,必须找到造鬼工具。
秦素猫着腰环视了一圈,又在地板上不同地方轻轻叩了叩,敲到最里头一个书架下时,她指尖一顿。
这里的地板,听上去比周围要空许多。
秦素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插进去,伴随着一声轻响,那块地板被撬了起来。
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
秦素连忙取出,打开一看,果然是未经处理的原料,还有几只竹筒。
她迅速将东西揣进怀里,刚把地板复原时。
忽然一道低吼声如惊雷般在三楼炸响,“谁在那里?!”
秦素瞳孔骤缩,头皮一阵发麻。
顾鸿儒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楼梯处传来略重的脚步声。
秦素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躲入旁边两排书架的夹缝中。
脚步声逐渐逼近,最终停在了她藏身之处的书架旁。
二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秦素能清楚的听到衣料摩擦声,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她不能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以顾鸿儒那老奸巨猾和心狠手辣的手段,她今晚绝不可能活着离开这儿。
忽然,常汝琰那张冰块脸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
秦素欲哭无泪。
真要被他那张破嘴说中了,这可不仅仅是断腿的小事,常汝琰能把她撕个粉碎。
就在此时,顾鸿儒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站直身子,缓缓转向秦素藏身的角落。
秦素心中咯噔一下,完了。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惊惶的叫喊声突然响起,“走水了——西柴房走水了!来人!快来人啊!”
顾鸿儒动作一顿,他快速跑到了窗边,只见西边夜空被桔红色映得发亮,白烟滚滚而起。
“岂有此理!”
顾鸿儒低声咒骂了一句,面色顿时铁青。
作为山长,任何细微动静都关系他的颜面威严,尤其在这样闹鬼的时刻,足以让他精心营造的恐慌氛围化为乌有。
许是突发状况让他更显不安,他没来得及顾虑此处的异常,狠狠一甩袖,快步跑向楼梯口。
脚步声渐渐远去。
确认顾鸿儒彻底离开后,秦素浑身无力地瘫软,她扶着书架,大口喘着气。
不愧是轻衫,这条小命算是保下来了。
秦素不敢多留,强撑着站起身,沿着原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藏书楼。
夜风一吹,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后山小树林里,轻衫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总算是见着了秦素的身影,他快步迎上去,扶住她微微发颤的身子。
“你怎么样?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秦素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物证塞给轻衫,又把夜行衣脱下来,交代他带出处理。
“这里面就是物证,你快出去交给大人。”秦素声音还有些哑,“顾鸿儒已经起疑心了,今晚过后,书院的巡查怕会加倍。”
轻衫接过纸包,目光停留在秦素苍白的脸上,忧心忡忡。
“可是你——”
秦素推了他一下,“我没事,只是太紧张,这儿我能应付。你要速去速回,千万小心。”
轻衫看了她几眼,终于点头。
不再多言,转身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
秦素在原地驻足片刻,后怕的情绪还未完全散去。
她转头望向藏书楼,不见了那先前的浓烟,西柴房的吵闹声也逐渐平息了。
秦素吐出一口长气。
虽只找到一半证据,但凭借刚才的发现,她大概清楚了顾鸿儒的作案手法。
余下的线索,恐怕便藏在那间书房里。
秦素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还好常汝琰不知这一出闹剧,不然明天就该为自己备好棺材了。
然而轻衫尽职尽责,不光把物证顺利交给常汝琰,顺带将今晚的事一并交代了。
常府别院内。
常汝琰一身黑衣绸缎,乌黑长发披散,正面无表情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轻衫单膝跪地,垂着头,不敢直视。
这副模样,可是许久没见过了。
“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轻衫抬手抱拳,称呼也变回从前。
常汝琰斜靠在椅上,宽松长衣微微敞开,露出一部分精壮的胸膛,双目微阖,剑身被他擦得光亮。
片刻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向轻衫,低声说道,“罢了,她岂是你能拦住的。”
此话一出,轻衫暗松一口气,心头的石头稍稍放下。
正庆幸间,一阵劲风掠过耳畔,长剑已钉入身后的墙壁。
轻衫心下一凛,准备起身的动作又赶紧收回。
常汝琰眼神半眯,轻嗤了一声,“我就该断了她的腿。”
“……”
轻衫无语了。
心想您嘴上这么说,要真断了秦素的腿,怕不是要先断自己的。
轻衫硬着头皮,替秦素圆了一嘴,“秦素也是想尽快破案,顾鸿儒心思向来缜密,我们之前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常汝琰冷冷一笑,丢了四字,“无法无天。”
这话也不好接,轻衫索性闭了嘴,就是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有一天,秦素发现这位的真面目,不知能不能坦然接受。
而最意外的当属这位主子,终究是肉身凡胎,再冷漠无情也难逃俗世羁绊。
常汝琰放下剑,看了看桌上的证物,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淡声道,“安静几日,往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闻言,轻衫却想到了其他地方,赶忙劝阻,“还请主子三思,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常汝琰微顿,明白了轻衫所言何意。
他看向轻衫,勾唇笑出一声,“何时,你竟揣摩起我的心思了?”
“……”
轻衫摸了摸鼻子,“主子……嗯,我毕竟跟您多年了。”
心想你撒泡尿什么样,我大概都能猜个八分。
常汝琰盯了他片刻,然后转回去,叮嘱道,“还不到时候,莫多嘴。”
轻衫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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