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那表哥名叫赵冲,莽头莽脑的,虽然是农人出身,脸上却不见多少风吹日晒的痕迹,程宇见他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位表哥的日子并非赵慧娘口中说的那样艰难,相反恐怕还是个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举止言谈分明十分老练。
赵慧娘见娘家亲侄子来了眉开眼笑,亲自张罗了一桌酒菜为他洗尘,程宇叫上许彦婓兄弟两和闻二婶闻紫鹃,连同他们一家三口,大家团坐桌边,热热闹闹地吃饭。
因为赏花大会的盛况,往日清净的拂柳街上人声也多了不少,城中人气鼎盛,不年不节的四月倒比过年还热闹。
“阿与如今是真的出息了,瞧这院子经营得井井有条,还招了这么些个人手,姑姑以后可以享福了,”赵冲一边吃酒,一边不停夸赞程宇,哄得赵慧娘是满心欢快。
程宇给他杯里重新倒上酒,谦虚道,“小打小闹而已,做吃食利润微薄,挣得少不说还累人,要是没有二婶彦婓他们帮忙,累死我一个人也做不了多少。”
“阿与你真是太自谦了,你只怕还不知道,你这蛋糕不仅在景官城人人追捧,连未城都有名气了,”赵冲又抿了一口酒,借着酒劲干脆利落地挑明道,“不瞒你说,哥哥我这次来,是替未城的一位老板跟你谈笔生意的。”
众人都以为他是如赵慧娘所说来做事的,所以心里都还挺高兴,毕竟多个人手多分力量,禾丰记的生意好大家都高兴但却也是真的觉得累。尤其是许彦婓,尽管他自己没有怨言但谁看他不心疼?一整天都待在烤房里,最清闲的时候就是晚上睡觉。
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非但不是来分摊工作的,甚至还有要给大家添工作量的可能,于是再看向赵冲,大家的眼神就没那么单纯了。
程宇立马明白,人家并不是来打工而是来做生意的,他笑了笑,公事公办地问,“都是一家人不必多虑,表哥尽管直言,要怎么跟我做生意?”
“未城的周老板,想买你的蛋糕方子,价钱你定,”赵冲说。
席间静了一瞬,许彦婓等人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到了赵冲身上,买蛋糕方子?禾丰记卖得最好的正是蛋糕,程宇也是靠着这种香甜松软的吃食张罗起这一摊生意的,一旦把方子卖了,蛋糕不再是独家产品,那禾丰记还能像现在这样生意兴隆吗?
赵慧娘也面露讶然,“阿冲你什么时候去了未城?还认识了大老板?”
赵冲笑容浅了一些,淡淡道,“辜负姑姑的好意了。您多年没有回去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早已不务农了,家里的田地都是爹娘在操持,种多种少不过是个安慰,我如今在未城如意斋做个小管事,日子过得还成。”
他言语间有些藏不住的炫耀之情,让赵慧娘有些尴尬,她在他话里听出了一些埋怨和嘲讽,在这之前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自顾不暇之余也就没有空去孝敬爹娘,尤其是二老过世后更是多年没有回娘家了,对娘家人的映像还留在过去穷苦农人的层面。
所以才会好心办了个坏事,没弄清状况就托信去叫他来干活,贸然主动的样子好似是在瞧不起人。
“苦尽甘来就好,难得表哥发达了还记得小弟,来,小弟敬你一杯,以后还望你多照顾,”程宇恭维他道。
赵冲还真吃他这一套,笑哈哈地举杯喝了,开始阔谈起自己这些年进城闯荡的种种事迹来。
赵冲是冲着蛋糕来的,虽然不知道他后面的老板是何许人,但这种拿钱财敲门的架势多少还是让人不喜。不过程宇并没有表现出疏离,道虽不同却不是仇人,表面的礼仪还是得尽到。
好酒好菜招待完毕,最后程宇答应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卖蛋糕方子。赵冲点点头表示理解,吃完饭后坐了一会儿,给赵慧娘留下一份孝敬礼后就走了。
程宇在院子里独坐了一会儿,叫来许彦婓商议,“彦婓,你觉得这方子要不要卖?”
许彦婓看着他认真地说,“从产能上来看,卖了也无不可。”
程宇笑了,故意揶揄他,“你不是打蛋白霜打怕了吧?所以觉得卖了更轻松。”
“这蛋糕确实做着费力,况且二十文一块也着实不算高价,曾记比这价高的多得是,现在客人尚且还在图新鲜,日子久了,销量难免会下降,价格即便不降也没几个赚头,不如卖了来得爽快,”许彦婓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有认真将自己的职业前景好好思考过的。
程宇赞许地点点头,“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行了,这蛋糕现在主要是你在经手做,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就卖了,正巧我想做个别的,这也是个转折的机会。”
曾记的糕点多半是蒸或者半熟压制,味道不错但输在口感。程宇这蛋糕之所以异军突起也是胜在口感软绵与众不同,但日子久了肯定会腻味的,与其等到客人嫌弃,不如趁热度转卖做法配方,挣上一笔方便转型。
当晚,程宇将这件事作为由头捧着抢回来的那盆兰花去了闻家,想趁机跟闻人越说说话,不料却扑了个空,原来闻人越这两天十分忙碌,为了顺利出画,干脆住在知画堂了。
程宇捧着花神不守舍地又回了拂柳街,到了院门口却站着发呆迟迟没有敲门,半晌后他干脆转身往知画堂走去。
知画堂他已经来过许多次,看门的人都认识他了,听他说是来找闻人越便痛快地带他进去了,到了画坊,里面灯火通明,知画堂的一众画师都围在一起,个个认真无比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书僮们则扎堆站在门外两侧,俨然分为了两派,双方横眉竖目相对,互相看不顺眼,你瞪我我瞪你,时不时看看里面关心进展,但没一个敢进去。
“你怎么来了”兰辛打着哈欠,瞧见程宇进来,慢吞吞地直起身走到他旁边,“手里抱个兰花,难不成是送我的?”
程宇躲开他准备摧花的辣手,说,“我找闻大哥有事,他人呢?”说着发现周围气氛不对,连忙压低了声音,“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
兰辛没劲地摆了摆手,牢骚道,“魏先生跟魏公子发生了争执,两人斗起来了,里面正神仙打架呢,你现在可不能进去。”
程宇往里面望了一眼,里头寂静肃穆,气氛十分紧张,他说的斗应该不是表面意思。
“什么情况,能说说吗?”程宇听得不明不白的,闻人越那样端正大度的性子也能跟人斗起来,他直觉肯定不是闻人越先挑的事。
兰辛挠挠头,难得耐心一次,将事情来由跟他解释了一番,“闻公子跟魏先生原是同门,两人自小都在春山先生门下学画,二者都擅花月,其中魏先生更厉害些,山水人物也十分拿手。赏花大会上有个雅习,名花难得,主人家就乐意请画师为花和主人人作画留念。闻公子和魏先生此次负责共同为关老爷子作画,昨天两人还一同去了青石园,今天在百里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争执,魏先生当着关老爷子的面将画了一半的画儿撕了,关老爷子气得将两人都赶了出来!”
“……撕画的是姓魏的,关闻大哥什么事?”程宇觉得实在莫名其妙,当众撕画,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做得出来的事?
兰辛神色微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片刻才幽幽说,“因为魏先生说闻公子早就被逐出师门,却还欺瞒盗用师门技法,无德无能,不配做画师。”
程宇上辈子什么样的撕比事件没见过,迅速就从他这只言片语里联想到了关键,冷笑道,“这个姓魏的,实在卑鄙,从闻大哥来知画堂到现在,竟然隐忍了这么久,到重要场合才发作,要说他是无心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兰辛用手撞了他一下,提醒道,“小声点,那边都是魏先生的追随者,你这么嚣张地说他的长短,当心被记恨上!”
程宇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群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刚才的话肯定他们都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我坦坦荡荡敢当面质疑,谁要是有不同意见可以当面提出来,咱们一五一十掰扯,但要是当着面不敢吱声背后又耍阴招,那就是小人行径!”程宇面不改色,言辞铿锵地说。
这些文绉绉的人最爱惜名声,所以听了他这话当然忍耐不下去了,当头的两个动了动脚就想上前来跟他辩驳。
这时屋里却传出一阵哄然议论之声。
程宇等人纷纷围到门口,你挤我我挤你地往里面张望。
只见人群中露出两幅画,一副颜色浓烈,一副清淡文雅,而画架前正正放着一盆绣球花,这两幅画画的正是它。
“这是比的什么?看谁画的好?”程宇不解其意,转头问兰辛。
兰辛说,“一共比试三样:布局、上色和形象,三者全部达标则看完成速度,速度快的人胜出。”
程宇不知道哪一副是闻人越画的,但从那些画师的反应来看,似乎是对颜色较艳丽的那副更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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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一章关于两位画师比试都是我瞎扯的,别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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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没赏到花的赏花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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